國家電影資料館
613 2017-12-07 | 院線 |
第一部華語VR電影:蔡明亮、《家在蘭若寺》與電影院革命
導演  蔡明亮
演員  李康生、尹馨、導演蔡明亮、陸奕靜、陳湘琪
出品  台灣 / 2017
發行  金馬影展
文 / 彭湘

剛落幕的第54屆金馬影展,除了臺灣電影在金馬獎稱霸的好消息之外,另一個在影展期間關於臺灣電影的熱門話題,是慢半秒就將錯過,號稱第一部華語VR電影,由HTC出資邀請蔡明亮完成的新作──《家在蘭若寺》。

一票難求至加演了還是難求,在一個場次僅30個位置,金馬共映演十場的情況下,也僅有300人次的幸運影迷有機會拜見。《家在蘭若寺》吸引影迷的從來就不是VR技術,而是蔡明亮。看此片當然被開啟了另一個全新的觀影經驗,然而我們又必須為這麼「全新」再打上一個它未來又將如何改變我們的問號。拿下VR眼鏡時,思考那55分鐘所經歷的一切,究竟還能不能稱做「看電影」?這更是當我們來談蔡明亮這位作者導演,一個極為迷戀集體觀影儀式的創作者,值得揪出來進一步提問的。

電影院之死?觀影集體性的消逝 

蔡明亮迷戀電影,一如他作為一個作者導演,迷戀著各大影展裡觀眾為他的電影聚集並一同掌聲的場面。那是蔡明亮於金馬大師講堂開場時,稱自己要先來抱怨一下VR時脫口而出的。因為設備的限制觀眾人數被侷限,影片播畢觀眾忙著摘下裝置,甚至有頭昏的可能,更不知道該不該鼓掌,它出現了只能在「個人世界」裡觀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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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蔡明亮多年以來對電影創作到其觀影空間的執著直接的反應在他的作品,以及他在作品宣傳推廣上的發言與行動上。他2003年的長片《不散》正是一部以作品哀悼「電影(院)之死」的代表,而2007年他在坎城六十周年受邀創作《浮光掠影:每個人心中的電影院》中的〈是夢〉,以及此作品後來延伸出的錄像裝置作品,通過一個如夢的回憶,一樣呈現了這份集體觀影空間老去與消逝的焦慮。蔡明亮的作品在此後便不斷與非電影院空間有了交集,再到2014年的《郊遊》直接出走電影院,進入美術館,可以做為一件面對商業戲院系統的抗議,亦是創造另一種觀影空間的突破。

VR的失去集體觀影感,顯然還是困擾了蔡明亮。蔡明亮電影的崇拜者,多是著迷於他對「時間」的處理,但當他談著看電影就是「集體性」的,這個有需要特定「空間」來完成的儀式對他而言始終重要,無論他的電影在電影院或美術館,他都要物盡其用,都需要觀眾來填滿。也就是影片(film)處理了時間,但唯有其放在某個特定的空間才真正完成稱之為「電影」(cinema)的藝術。那麼接下來值得被討論的便是,若以VR技術拍電影,其所打造的敘事時間與觀影空間,如何能夠稱為電影?

當蔡明亮拍VR,還是蔡明亮 

影迷們抱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前來西本願寺朝聖大師之作,看來大夥兒都心安了,「還好蔡明亮拍了VR電影還是蔡明亮」,甚至可以預期VR所能呈現的空間感,也許正合適早就不讓攝影機「運動」的蔡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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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認為電影造型的藝術而非說故事的藝術,而他早已捨棄了清楚的敘事。但看《家在蘭若寺》,熟悉他作品的觀眾,不難發現此部作品中的角色李康生、陸弈靜,似有若無的延續的從《青少年哪吒》、《河流》、《你那邊幾點》等片的脈絡,心底的故事也就浮現,可這故事究竟是甚麼早已不重要,看蔡明亮的電影,觀眾總是擁有毫無拘束的詮釋的權力,非常個人的指出他與自己的關係。

但若說蔡明亮拍了VR還是蔡明亮,那麼以VR拍攝的意義為何?他究竟是令我們重新想像電影的可能性,定義電影的樣貌,還是破壞電影已被陸續奠定的法則? VR最直接剝奪的是導演「給觀眾看甚麼」的操控權,沒有攝影機運動、沒有構圖、沒有鏡位大小,一切鏡頭語言都將被重寫,這麼說起來,VR技術反而使得影像失語了嗎?

蔡明亮電影精神所在是他從不重複的精準構圖,還有他掌握演員情緒張力的特寫鏡頭,這一切在《家在蘭若寺》中都無法表現了。然拍攝過程中蔡明亮才慢慢發現,在VR的世界裡「距離」就是構圖,觀看者的位置,他們與門窗、人物的距離。而面對VR既有的限制,蔡明亮仍舊叛逆的做自己,他還是希望觀眾凝視著演員,他想收回觀眾的東張西望,盡可能地讓空間是單一,甚至空白的,使目光焦點集中給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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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們可以說虛擬竟技術的發明,是被想像來讓觀眾體驗一個全新且像真的一樣的「虛擬世界」,或者打造一個和「真實世界」幾無二致、坐在原地就可以看遍全世界的任務。但若我們能意識到網路科技的發達,漸漸使得在這個當下的人們根本無法將虛擬與現實劃清界線時,以上二種以科技來創造真實經驗的想像,反而出現這門技術到底是對人類文明是進步還是倒退的恐慌。

但當虛擬實境的技術,為蔡明亮這般越趨「去敘事」,強調「感受性」的影像創作者所用,VR更像是一個提問工具。在我看來,這門技術其實輔助了蔡明亮的作品又攀上了新峰,他的電影是通過虛擬帶領觀眾重新理解現實,並在這個過程裡得到某一種真實的經驗,而當觀眾被放置在可以自由切換視角的世界裡,可能成為凝視空間與人物的他者,亦可能視自己為這個空間(故事)裡的角色之一,一名闖入者。

若說VR不是電影,那是因為它將電影發明以來被創造出的影像語言給打破了,但若說他可以達到的用非現實重新理解現實的能量,在某些情況下更勝於寬銀幕與黑盒子電影院的效果,他跨出了新的一步,也許能稱之為一種新的電影。

電影院革命 觀影「儀式」的重建

觀賞VR當下的集體性確實是消逝了,但其觀影的「儀式」卻是存在的,它創造的亦是一種全新的儀式。

蔡明亮雖哀悼伴隨其成長的老戲院之消逝,但從他的作品闖入不同空間,無論是進入美術館展演,還是這一回的新作需要仰賴VR特定的裝置才能觀賞,起初我不免感到弔詭的是,何以他反倒更像是那個一直在背離甚至殺掉電影院的電影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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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與此同時,當作為觀眾的我驚覺正是因為從封閉的黑盒子電影院、走到可量身打造異質空間的美術館以及這次重建觀看經驗的VR裝置,無不讓觀眾一再重獲新的感受,也唯有在這些空間才得以讓我們更進入蔡明亮的電影世界,在這個時代小螢幕氾濫的時代,他的作品因而持續保有迷人魅力。

科技變化,伴隨放映場域的變化,這一回不僅要在金馬放映,《家在蘭若寺》已宣布要在「電影院」上映。看起來相對適合美術館的作品,卻反而堅定地選擇了還未打造出VR觀看空間的電影院,如蔡明亮自己所說,這已經可想而知是一場「電影院革命」。電影院發展到目前我們所熟悉的樣貌,經過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曾經父母輩在廟口看電影,從地方的大戲院到多廳電影院,到今日經常是在百貨商場裡的連鎖影城,從2D到3D甚至4D,每秒24格到李安去年嘗試出的每秒120格,VR將是另一波革命也不足為奇,甚至那早已是趨勢。

在這一點上至少可有兩個領悟,一是蔡明亮面對電影這門藝術的創作態度,他從一開始就預設或說指定了電影必須放在特定的觀影空間他才是完整的作品,但那個空間並不侷限於電影院。二是關於觀影的「儀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固定的套用樣式,在這個影像邁入全面數位化時代,過度執著於我們都曾懷念的老戲院、老膠捲放映機,反而顯得落入懷舊之中,於是乎蔡明亮在近年的各種放映場域的嘗試,並非摧毀而是「創造」。當然,我們也只能說蔡明亮創造這一種VR電影,將不見得等同於所有VR電影的未來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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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截至目前為止蔡明亮及其電影仍屬小眾,但觀影儀式的重新創造,也許出現了對電影只有好萊塢式想像的大眾,產生新連結的可能。而有待商榷的僅剩,目前看來可能消逝的集體性,如何在這次的電影院革命裡再被重新想像?蔡明亮以虛擬實境近乎凝滯了時間的作品,又將如何與大眾可能多抱持娛樂、刺激的視聽饗宴看VR的心態對接,衝撞出新火花?我們暫且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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