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們可以發現,儘管泰倫的作品中往往有著大量的旁白,但在他早期與近年這兩個時期中,述說這些旁白的角色卻是截然不同的:在他早期的作品《窮山惡水》(Badlands)以及《天堂之日》(Days of Heaven)中,這些旁白往往是出自於非最關鍵角色的口中,即便是前者隨著男主角浪跡天涯的女主角,在劇中也是作為較為被動的角色,跟隨著男主角的瘋狂行徑而展開旅程。
而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在《永生樹》(The Tree of Life)的幕後花絮中提到,泰倫的早期作品讓年輕時的他在戲院看了好幾遍仍意猶未盡,而且認為泰倫這個時期的作品呈現出一種「完全美國式且非好萊塢式的感受」。這種感受其來有自,成因不但在於劇本的題材上,另一方面也是奠基於場景所帶出來的空間。無論是在《窮山惡水》中浪跡天涯的那對情侶,或是《天堂之日》中在一望無際的農場中工作的主角們,天涯以及無垠無際的地平線,都帶出了美國的地大物博與鄉間的山光水色,更表現出了泰倫一直想要追求的詩意。
經過二十年的沈潛後,當泰倫重返影壇我們也看到了他思考的結果:他讓所有主角輪流旁白,但畫面卻依然維持旁觀者的角度,並在2005年拍攝《決戰新世界》(The New World)時,和御用攝影師Lubezki訂定了一套拍攝規則,其中一項便是完全以手持為主。如此一來我們從這些作品中彷彿透過旁白聽到了主角們內心的吟詠,但由於旁白不再固定由非最主要角色之口說出,因而觀眾不再像前期作品那樣透過旁觀者的轉述被動地知悉事件的發生,而是藉由泰倫適時地透過模擬主觀視角,以獲得一種參與其中的感覺,並在旁白的流轉中彷彿分別進入了角色們的內心世界。
不只是《決戰新世界》中的開場與結束都使用了華格納最著名的連篇劇樂《尼貝龍的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序夜《萊茵的黃金》(Das Rheingold)開場的旋律,以藉此象徵生命的生生不息(其中開場印地安人在河中游泳的畫面和此配樂更是絕配),導演對於配樂的使用有時甚至承襲了華格納對於音樂動機的用法,即要找到劇情的答案可能要在音樂中尋找線索。
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愛,穹蒼》(To the Wonder)裡對於《帕西法爾》前奏曲動機的使用。該旋律的出現一定都是在有女主角的場景並且使用了三次,不免讓人想到《帕西法爾》中的Kundry: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穩定,因為她在耶穌背著十字架的路上嘲笑祂,結果受到詛咒永遠無法死去,直到帕西法爾的出現才獲得真正的平靜和救贖而辭世。當然這樣的結局和《愛,穹蒼》是相反的,不過在片中依然預留了伏筆:當女主角被男主角遺棄時,孩子留下來了,並且隨著時間過去而長大茁壯。且如此一來也再次回到了泰倫對生命不斷追問的終極關懷(註)。
而且對於《帕西法爾》熟悉的愛樂者一定可以馬上察覺到,這可能也是泰倫新作《聖杯騎士》(Knight of Cups)的重要靈感來源之一,因為該劇中主角帕西法爾最終成為了聖杯騎士,而整齣劇的要旨便在於純潔天真的他是如何從肉體的誘惑以及同為聖杯騎士的Amfortas其厭世觀中歷劫歸來。細究導演為何晚近會對這齣歌劇念念不忘,或許是因為在《永生樹》後製剪接時,泰倫另一個胞弟克里斯也和賴瑞一樣以自殺結束生命,但他卻是因為久病厭世,不禁讓人聯想到在《帕西法爾》中Amfortas也是因為傷口久久無法痊癒而同樣感到厭世,並因而萌生自殺念頭。
註:由於本文為概論性文章,故對於《愛,穹蒼》更完整的論述請見拙文〈愛,穹蒼(To the
Wonder):帕西法爾的另一個結局〉:http://belaludwig.pixnet.net/blog/post/55669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