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442 2014-01-13 | 影人 |
奇幻與黑色幽默打造的推理喜劇
專訪《甜蜜殺機》導演連奕琦
文 / 洪健倫
每年的新年檔期,各家電影公司莫不端出信心之作,使出渾身解數搶攻闔家觀賞的黃金票倉,也企圖從中尋找台灣商業電影的下一個成功元素,今年的戰局就從連奕琦新作《甜蜜殺機》的上映開始,揭開序幕。

這部影片是台灣少見的懸疑推理類型片,也是《命運化妝師》導演連奕琦、編劇于尚民兩人搭檔推出的第二部推理電影,此次兩人更找來台灣推理小說家陳嘉振,在他的助陣之下,他們讓蘇有朋扮演的怕事老鳥警官,被林依晨飾演的熱血菜鳥刑警拉著開始追查一件恐怖的連續殺人事件。妙的是,有別於前作的抑鬱嚴肅,他們這次將推理的題材套進了警匪喜劇的類型之中,蘇有朋一別以往的氣質形象,蓄起鬍渣,操起一口台灣國語,一副孬孬痞痞遇上意外卻手足無措的模樣,讓他看起反而格外可愛,令人眼睛一亮。在劇情支線上,導演則用略為誇張的風格化視覺語言,呈現雷洪與朗祖筠兩人搭檔經營的黑道大本營,給人一種日本喜劇融合台味的微妙喜感。是近兩年來少數掌握非常成功的國產喜劇片。

最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因為題材的關係,使得和前作相比,連奕琦導演在《甜蜜殺機》的場面調度功力展現出大幅度的成長,再比對導演之前曾經拍攝的短片《你是否聽見花開》的奇想風格相比,有種導演終於「作回自我」的感覺。同時,連奕琦也是近年台灣新生代導演之中,少數將編劇工作完全交給他人,全心投入導演工作的工作者。本期放映週報特別搶先在《甜蜜殺機》上映前專訪連奕琦導演,請他和各位讀者分享打造警匪推理喜劇的種種過程。


目前台灣許多導演都傾向自己同時擔任編導,而您反而是傾向將編劇工作交出去,這是您刻意的決定嗎?

連奕琦(以下簡稱連):這是自己從過去的經驗學到的東西。以往我的短片都是自己編自己拍,後來會有這樣的轉變,關鍵在於當初幫公視拍了一部電視電影《遺忘》(2012)。特別的是,在那次經驗中我和一個很資深的編劇合作,由他寫好了劇本然後拿給我拍。我以往的習慣會改拿到的劇本,但是他說他很清楚他自己寫了什麼,所以劇本一個字都不能改。儘管如此,我還是會覺得其中某幾個場次安排不太合理,就會向他提問,而他也很有耐心地一一解釋當初為什麼這樣寫,原來角色是這樣想的、所以他講出這樣的話,事情也因此往這個方向走,我那時才明白原來可以這樣想,也發現原來我之前看事情的角度都太偏了,因此我拍的時候才知道可以這樣拍。如果當初沒有人可以這樣討論,那部片大概只會被我拍成一個樣子。也是那時候我才發現,有另外一個編劇的好處在於,當有一個完整的劇本讓我拍,和一個經驗豐富的編劇和我配合,這樣不只可以讓我專心做導演,他們的人生閱歷和我不同,可以幫助我理解角色的各個面向。

所以像我現在自己寫劇本,我寫完一稿,除非我自己非常滿意,不然我都會想再找我認識或是可能希望合作的編劇再來改一次,我覺得這樣會讓整個劇本或角色更豐富。又或者是像那個很有經驗的編劇希望我一個字都不能改,我就只能去想為什麼他會這樣寫,便會很專心在做導演的工作,在演員上下更多功夫,或是和攝影師去溝通,而不是去想劇本該怎麼改。

這是您繼《命運化妝師》之後第二次拍攝推理電影,此次也是您和編劇于尚民先生的第二次聯手出擊,但是此次呈現的風格反而比較像您在自編自導的短片《你是否聽見花開》的奇幻風格,可否請您談談和他開發這個劇本的合作情形?

連:《甜蜜殺機》的劇本的原型其實是尚民寫的,只是起初是一部比較嚴肅的懸疑片,就像《命運化妝師》一樣。但是我們做完《命運化妝師》曾討論過,如果繼續做懸疑推理,我們希望這一類型可以是一部娛樂片,就像《火線追緝令》(Seven,1995),它當然還是有很深的人性議題,但出發點還是一部娛樂片。我們一直思考若要讓這個類型發展為一個娛樂、不是太沉重的題材的話,我們可以怎麼做。例如台灣的懸疑推理小說就不會是台灣文學的主流,甚至通俗文學都沒有懸疑這一塊,我們都看日本的。我自己的看法是:對,因為我們沒有這方面的文學,所以我們的電影也很難有這一塊,因為文學是故事的根本,所以我們電影的現狀和文學發展是相關的。我們念什麼書長大就會變什麼人,當我們小時候念的文學種類大概都是那樣的方向時,我們大概就會往那個方向。因此像我們拍《命運》到後來都覺得很辛苦,因為我們自己對這類型沒那麼熟悉,能力還沒到,弄出來像日本的推理片,那我們該怎麼拍出一部比較像台灣的懸疑推理?

因此,當我們確定要繼續拍尚民的這部劇本時,就考慮是否該換個方式。因為我們從《命運化妝師》映後 QA 的經驗發現,觀眾對這樣的懸疑推理是有期待的,只是選擇可能沒有那麼多。而我們這次想嘗試以喜劇包裝,因為上次那個議題比較沉重,我們自己拍完也覺得很累,所以這次才想用喜劇的方式呈現。

這次還加入了另一位編劇陳嘉振,他也是擅長推理文類的作家,可否談談你們合作的開始和過程?

連:陳嘉振是「台灣推理協會」的作家,這個協會每年都會自己印書,在網路上發行,但並沒有發行到一般通路上。我看過幾篇他的小說,有幾篇很妙,像走日本「本格推理」的,就是像柯南那樣最後要找出兇手是誰的故事,編排很紮實。但陳嘉振的故事又很台灣,例如他的第一部小說就叫《布袋戲殺人事件》,它的寫法也很有趣,後來因為朋友的關係而認識他。後來會找他來幫忙,是因為我和尚民寫到後來有點撞牆,我們兩人改太久,卡在裡面出不來,因而希望請他試著用他的方式來寫一稿,後來就變成我們三個一起寫。

陳嘉振的加入最大的幫助在於推理這一塊,他把故事拉到日本人口中的「本格推理」的邏輯。而對本格推理小說家而言,死亡這件事沒那麼可怕,這是我和尚民沒辦法像他那麼自在的處理的,例如我受新電影的影響很大,死一個人對我而言是很嚴重的。但對本格派的作家而言,他們要講的是在其背後的人性,死亡只是他們的道具,陳嘉鎮可以在這一點幫我們往這方向往前推進,讓我們探討在死亡的背後繼續追下去會是什麼。甚至人命在這邊都可能用一種比較輕鬆的方式處理,因為我們希望把推理變成一種娛樂,不是那麼嚴肅的事情。

在《甜蜜殺機》和《命運化妝師》中,您似乎都喜歡留很多空間刻畫兇手背後行兇的動機。

連:我們的電影教育一直對人很關注,覺得人做一件事情一定有原因的;而我自己相信,沒有人是真正的壞人,他一定是出於特定的原因而做這件事。我不知道國片這樣的傳統放在這樣的故事下是好還是壞,我曾經看過歐洲某國奇幻影展的一篇影評,那位作者覺得台灣電影很有趣,每部電影的每個角色都有好多故事,很少有故事很單薄,一路靠視覺影像讓你過癮的電影。我也是看到這篇影評才意識到,我們,至少是我自己,很習慣幫每個兇手找到合理的動機,無法像某些歐美電影可以不需背後的情感或道德因素,純粹就是想要暴力。

也許,某個程度來說,我們要直接做那樣的東西,程度真的還不夠,所以我們還是傾向回到通俗劇的邏輯,所謂通俗劇就是每個人都會有情愛,都被情感牽絆,從這個角度去找出發點。除此之外,也可能是因為我們是亞洲人。在歐美的動作、警匪喜劇裡,做得最厲害的例如蓋瑞奇、昆丁塔倫提諾這種黑色幽默的,甚至是英國喜劇《活人牲吃》的導演埃德加懷特(Edgar Wright),他們的喜劇就是讓你一直笑,頂多就是恐怖和喜劇混和,但是並不太會有感傷的情緒,或是讓你哭。可是亞洲電影,例如杜琪峰導演,像他的電影有些是我笑到最後是會哭的,這個是我比較有親切感的類型。例如我看《盲探》到最後會哭,《我的左眼見到鬼》最後再找劉青雲的時候我也會哭。喜劇和悲劇是很難分開的,可能旁人看你太好笑了,但主角本身是悲哀的,例如周星馳便是更極致的例子。可能也是因為小時候看這些電影,所以自己的風格也會不自覺地往那邊靠近。

請問您和製片團隊在籌備期曾參考過什麼電影?

連:當初為了在現場和攝影師溝通,我們在開拍前有看了幾部片,例如《終棘警探》(Hot Fuzz),所以我們也用了很多 Zoom in 的鏡頭,還有《兩根槍管》(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偷拐搶騙》(Snatch),馬念先還有推薦我看《B咖戰警》(The Other Guys),那部片也很好笑,馬念先也看超多這種片的,還有昆丁塔倫提諾的《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我們在討論的時候就是參考這些片子,希望能在鏡頭運動上節奏可以像他們一樣,速度感再強一點。

跟攝影師討論的時候比較複雜,我希望光影像《黑色追緝令》可是我又希望顏色像墨西哥片《英雄不流淚》(Desperado),因為我當初一直想把高雄拍成墨西哥,這對攝影師也很辛苦,因為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他需要想辦法湊在一起。

您怎麼透過寫本、排戲、或剪接抓住喜劇的節奏感?

連:我覺得關鍵在於習慣。我這次合作的剪接師有兩位,一位是台灣的林庸益,一位是香港的李棟全。我自己在分鏡的時候,其實思考還是有點慢的,意思是說,我有時候會沉迷在一種節奏很慢的喜劇調性,有點像郭利斯馬基那種,就是一個畫面裡大家都有點嚴肅,可是突然有一個人做了一個跟這個場景氣氛完全不合的事情,例如有一場戲蘇有朋和林依晨在吵架,我卻在中間擺了一個吳中天,就像八點檔兩個人在吵架,旁邊有個旁觀者看戲一樣,拍的時候我自己在旁邊一直笑。我自己有時候會沉迷在個人的小樂趣裡(笑)。

請庸益來剪接,是我一開始就和監製達成的共識,我和庸益合作過,他是很能掌握剪接節奏的剪接師,有時候他處理的方式是我所想不到的。我工作上非常需要這樣的工作人員,借助他們的能力。一開始我自己剪出來的版本還是有點慢,可能是因為我個人喜好的影響,後來是靠庸益把整體節奏加快。

後來我們再找了李棟全,很大的原因是,庸益在這部片子裡幫忙把骨頭都架好了,但是我們一直找不到讓這個東西長成我們要的樣子的方法,我會把這原因歸在我們都經驗不足。後來看過棟全剪過的片子,並經過朋友的介紹,請到他來幫忙,他給的一些意見和調整,就幫我們把片子缺的東西給補起來。我跟他合作也是學到非常多,知道原來他們是這樣子思考,原來拍電影可以這樣想事情,以前在我自己的工作環境中,大家儘管在不同崗位上做事,但是出發點的思考角度常常是一樣的。跟他們工作可以看到更多觀點,這時候可以將目標鎖定的更精準,把故事拼的很漂亮,兩位剪接師的幫助非常大。

本片的選角都十分成功,蘇有朋飾演摸魚警官讓人有種眼睛為之一亮的新鮮感,可否請您談談當初決定男主角的過程?

連:找男主角的過程,我只能說真的是「老天有眼」(編按:正是本片主題曲名稱。)

我一開始完全沒想過找蘇有朋,一來他去大陸發展這麼久,按照對岸的行情,我猜這部片的總預算,應該只是他接演一部大陸片酬勞的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吧,所以我一開始完全不會去想已經去大陸發展的台灣演員,反而是回頭苦思台灣還有誰,是不是需要改劇本。因為王志毅這個角色在劇中有個姪子,所以他可能是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但台灣這個年紀的演員相對較少。另外一個考量是,我和尚民還是希望這個角色能維持一種都會的、偶像的、或帥的調性,不是我們印象中那種寫實台灣電影的警察。會這樣講是因為我當初和尚民寫《命運化妝師》去做田調的時候發現台灣的警察都超帥的,尤其是年輕刑警,都像是從昆丁的電影中走出來的,穿著造型都非常好看,我們就希望這喜劇可以用這樣的造型,給人有點輕鬆的感覺。苦思不到人選的時候,剛好有朋友告訴我們蘇有朋有興趣回台灣演台灣電影,所以我們就把劇本遞給他看,因此就開始了後面的合作。

林依晨飾演的高依萍是一個個性有稜有角、剛毅的女性角色,但您選擇讓五官較為柔和,銀幕形象較為溫柔甜美的她來詮釋,當初的考量為何。

連:當初選角時也考慮過很多人選,選擇林依晨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人選必須看起來像署長的女兒,有嬌嬌女的感覺,也需要讓人覺得她家教不錯。另外一個是掌握表演的節奏的能力,因為《甜蜜殺機》是喜劇,表演需要節奏感來帶動劇情,尤其當蘇有朋的王志毅已經是一個迷糊的角色時,相對的,飾演高依萍的演員就一定是帶動劇情節奏的人,所以她 的口條、情緒的轉換都要很俐落。在這方面,依晨在電視劇的表現一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其實林依晨跟蘇有朋在演這部戲辛苦的地方,都是在於看到身邊的人那麼瘋狂,他們還需要努力保持冷靜,從冷靜中我們再微調,讓某個地方再誇張一點。但是王志毅還是相對好對付一些,因為那個角色個性平凡,若將他的一些情緒稍微放大,是可以跟身旁的人混在一起的。在演這種戲時,最辛苦、最孤單的其實是林依晨。因為我要她認真辦案,她演的角色是裡面最投入的警察,所以當其他人越慌張的時候,她反而要越冷靜的投入其中,符合我們對一個警探的想像,不會有那種荒謬的表現,所以她必須要以自己一個人的表演張力,去抗衡身邊那一群瘋狂的人。

拍片時,依晨會覺得我和她在角色溝通上好像講太少了,但是我自己覺得她自己掌握的都很好,從她拍片前向我提的問題可以發現,她的角色功課已經做的很足,所以拍片時我通常只需提醒她再嚴肅一點、認真一點,你是在辦案子,不像身邊的人是在混日子的,在這方面確保她真的一直扮演推理片的警探,而其他角色則偶爾可以跑去別的世界玩一下。某個程度上,是高依萍的角色在帶觀眾看故事發展,王志毅則是帶觀眾看情感。

當初為何想到賦予高依萍嗅覺靈敏的特質?

這是當初在編劇工作的最後才跑出來的。我們在確定了一些環節之後,一直思考怎麼讓它們更環環相扣,加上我們當初想用署長這個角色玩「放屁」這件事––這其實是想玩小津安二郎《早安》片中放屁的哏,說好聽一點就是「向小津致敬」(笑),因此我們就把這個角色設計成如此,也是想透過這對父女玩放屁這個元素,去顯示兩人感情的親密,因為人一定要夠親密,才敢在彼此面前這麼做。後來很可惜這個東西沒有玩出結果,但後來乾脆把嗅覺靈敏的特質留著,讓它變成跟故事一直有關係的線索,串起所有的事情。

阿 Ken 和馬念先兩人之前的銀幕形象都比較誇張,在這部影片中你也顛覆了他們的銀幕形象,演法較為內斂。可否請你談談選角的構想?

連:馬念先在我唸書的時候就已經是糯米糰的主唱,他的人和寫的歌都有一種喜感,我覺得這個人非常有趣,想法天馬行空。但對我來講最根本的核心,是他長得很像卡通人物––就很像《名偵探柯南》裡面的警長,或是魯邦三世這種身材很修長的人物(笑)。所以找他來演是因為他本身已經有喜感了,他一定可以幫助這個片子的氣氛。但是我覺得他不需要再刻意放大他的喜感,只要劇情走到那邊,這個人的特質加進來,一定就有他的喜感。

當初設計這部喜劇的特性時,每個角色背後都有完整的動機,他們的好笑都和他們的無奈有關,我反而想凸顯這些人的無奈,他越無奈一定會越好笑,因此我希望每個演員不要再刻意搞笑,只要好好去演你的苦衷、你的無奈,會感到好笑的人自然會笑,會感傷的人自然會感傷。

老實說,我不期望觀眾看喜劇一定要笑,有人笑也可以有人哭,例如說雷洪唱歌那一場,我當初是在半夜改劇本時寫出來的,我一寫出來馬上就先把那一場抓下來寄給製片、尚民,告訴他們說這場戲一定要拍,你們趕快去談版權吧!這場戲太感人了,我已經寫到哭了,大家到時候一定會哭得很慘,但是他們看完的時候都覺得我這場戲根本是在惡搞(笑),因為整場戲走到這邊的時候這麼感人,突然這樣做根本是在搞笑。但是我很清楚我根本沒有要搞笑,我很清楚我就是要很認真的去拍這兩個人生離死別的情感,而是他們的角色形象,會讓你覺得荒謬好笑。

阿 Ken 的表演方法也不像其他電影中那麼誇張,也是顛覆了他之前的戲路,可否談談阿 Ken 的選角過程?

連:這次我是跟他第二次合作,第一次是跟他合作一部在網路上連載的微電影。和他合作的印象,讓我覺得他很像班史提勒跟威爾法洛,這可能也和他受過戲劇訓練有關,因而有時候他不需要講話,只靠一些肢體就能傳達一種喜感或情緒,透過小動作就可以讀到他很多心情,是肢體能力很強的演員。

在想陳東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希望讓觀眾可以感覺到這個人很專情,可是又不想要讓影片的調性被這個角色拉得太沉重。我覺得阿 Ken 給觀眾的印象是有喜感的,所以他可以幫到讓這部片維持喜劇的氣氛,但我又相信他完全可以勝任這個深情的角色,所以當初只要他說願意,我就完全沒有問題。

《甜蜜殺機》的風格略帶點奇幻,而您曾在宣傳《命運化妝師》接受本報採訪時表示,您一直想拍「非寫實的寫實」的台灣電影,《甜蜜殺機》的呈現手法是否又更接近您的理想?

可以這麼說,但如果這部片票房成功,或是老闆沒有賠錢,對我來說又可以開始朝我的理想更接近一步。一開始做這個案子,大家最擔心的是怎麼跟觀眾介紹這種電影類型。儘管電影圈的人都會用「黑色喜劇」來形容這個案子,但是黑色喜劇很難跟觀眾介紹,一般在台灣還沒有賣得很好的黑色喜劇,對觀眾而言,國片和黑色喜劇也很難聯想在一起,面對這樣的情形,我們當然會擔心我們要怎麼去轉化這樣的元素,找到跟觀眾溝通的切入點,讓觀眾知道這是一個有趣的類型,可以來試著看看。如果這次稍微有成功一點,那我們就可以跟老闆講這種片子觀眾是想看的,我們就可以更進一步,做更多嘗試。

在《甜蜜殺機》中,您善於在現實場景中插入一個非寫實的插曲,營造出一種奇幻風格,可否請您談談背後的概念?

對這個方面我沒有想太多,我只是想得很直接,例如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魚之味》,他也是很寫實,但是對我來說,他某個程度是很不寫實的,只是他不寫實的技巧已經高超到我們會覺得他是寫實的。我這次重看《秋刀魚之味》還是完全被他嚇到,原來那個年代就已經有人這樣拍電影了,例如最後笠智眾在女兒結婚後回到家裡時候,鏡頭突然就從一樓跳到二樓,後來又跳回一樓,到底他有沒有走上二樓呢?還是那只是他心裡在想女兒不在的心理畫面?那寫實/非寫實的界線是模糊的,我們無法確定,只是他技巧太高明了,我覺得最厲害的是做到這樣的程度。

對我來說,我不管在做什麼片子,我在想的主要是我想要表達一種情緒,所以在其他寫實、非寫實,我沒有想太多。我只是在那個時候 Zoom in 到他們腦子裡,讓觀眾看到他們現在腦子裡發生什麼畫面。

本片大部分場景取景於高雄市的果貿社區,舊國宅的外觀非常特別,讓非當地觀眾看來有種親近又陌生的感覺,請問當初如何找到並決定在此取景?

那個景是很早就決定的,我們覺得那邊看起來很有趣。我們的案子一開始是跟高雄市政府談合作,當時他們帶我們去看一些特別的景點,其中一個點就是果貿社區,我們看了就很喜歡。它是一種很老的國宅,那種大型集合式住宅的特點就是人跟人的關係都很近,以前的房子都比較密,雖然也有公共空間,但是他和住宅空間是分很開的,住宅很密,可是還有一個小公園包在社區裡。但現在的住宅空間人跟人的關係就沒有那麼密切,我覺得那樣的老公寓就有一種很有趣的人情味,這是很台灣的,這個就是我和尚民一直尋找,在做台灣懸疑片時不可或缺的元素。當然也有人說那個地方像香港,或是泰國,也許籠統一點來說,這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是亞洲,這個特色是在歐美世界所看不到的。而這樣的國宅也可以讓我們的電影保持一種都市感,不會被拍的很鄉鎮。

主題曲《老天有眼》非常逗趣,同時這首歌來自1970年代末的長壽警匪連續劇《天眼》的主題曲,請問當初您怎麼發現這首歌的?

當初這首歌是另一位短片導演桑道仁在臉書上貼給我看的,我看到了覺得「太屌了!我一定要用在電影裡!」其實我們當時還沒將劇本改成喜劇,後來確定拍成喜劇之後,我就決定一定要用這首歌當主題曲,因為這首歌也是過去警匪連續劇《天眼》的主題曲,同時我們也想找以前在天眼中演出的班底來參與演出,所以後來就找到了在片中飾演警局局長的演員。後來也因為邀到馬念先參與演出,所以我們也希望他能幫這首歌賦予一種新的樣貌。

從《命運化妝師》到《甜蜜殺機》,您和于尚民把推理故事放到不同類型的故事中嘗試,結果也十分成功,兩人的下一步計畫把推理劇套進哪樣的類型故事中?

我們也正在想,當初我們做完命運化妝師時,我跟尚民說我們下一部來做「命運撿骨師」好了(笑),我們還是在這個系列裡,還是可以懸疑,我們可以一路嘗試各種不同的做法,一方面可以磨練我們對於這種類型的掌握,一方面如果做成了,台灣又多了一部這樣的片子,累積的量多,觀眾就會看到台灣電影可以有這樣的可能性。

其實這樣的路數之前也有人嘗試過,例如說《寶島大爆走》,雖然這部片被罵得很慘,我其實很喜歡,當初網路上推薦還被朋友說我是在做公關,其實不是。我知道他們的辛苦,台灣這方面的資源很少,要做這件事,導演、老闆、工作人員,所有的人都在嘗試。《寶島大爆走》、《寶島雙雄》這些之前有過的東西都很重要,我們做《甜蜜殺機》都會參考了前人怎麼做,如果沒有它們,我們遇到瓶頸就會不知該怎麼辦。其實我們片中做的這些事台灣都有人做過,只是沒有辦法把經驗累積下來,拍電影這件事需要經驗、技術、各方面資源的累積。

我跟尚民也會想繼續做懸疑下去,其實我們之後更想做社會寫實的懸疑片,像是《沉默的羔羊》、《索命黃道帶》、《險路勿近》這樣的電影。但是我們自知那樣的東西,要有很強的編導能力,而且那樣的影片對觀眾的挑戰更大,甚至在美國也算不上主流商業片,更何況是台灣。我們只能盡量先把和觀眾的溝通成功建立起來,才更有機會往我們更想做的目標前進。

最後請用一段話向《放映週報》的讀者推薦《甜蜜殺機》。

甜蜜殺機很適合過年看,百無禁忌,這一年都會很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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