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又廷（以下簡稱Mark）：網路帶給很多人方便，也讓資訊傳達有很大的進步，因為這項科技，我們可以更快地傳達重要的訊息，不管在科學上、醫學上，都有很好的貢獻。但是，相對來說，一些年輕的網友可能會覺得在網路上發言不用負責任，所以他們可以用一個批判者的角度評論很多事情，但是當他們可以大肆的說出他們的意見和想法時，他們卻不一定擁有足夠的相關經驗，或是累積相關的知識。更恐怖的是，有很多的網路言論都是興波助浪的文字，留言的人其實並不真的相信他所看到和所講的，只是覺得大家都在說這件事情，所以我也加入，要不然我就遜掉了。所以這是一股很恐怖的力量，像玩火一樣。

Mark：老實說，是陳凱歌導演讓我比較感興趣。我當初對於劇本還有一些懷疑，因為一來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詮釋好這個北京的屌絲的角色。再來我所懷疑的是，這件事情真有這麼大嗎？劇本裡公車不讓座的這件事情是否真的嚴重到讓我們花一整部電影來說嗎？但這些疑慮都被導演說服，導演想說的就是：這是的確是件這麼小的事情，但是就是因為受到網路的放大，最後變成一個人命關天的事件。

Mark：陳凱歌導演跟我第一次見面，我們就開始聊劇本，聊了快三個小時，主要都是他向我介紹整個故事，而我在面談中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就是：「是。」因為他問我是不是在加拿大念書，我就這樣回答他。

我的第二句話則是等他講到一個段落時才問他：「導演，請問你為什麼找我？」他回答說：「我從你的眼睛看到光芒。」我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啊？是指我的眼睛透露出我很想演嗎？（笑）還是其他原因？但導演也不多說。我便想，既然導演看得起我，而我也很想演，就接下了這個邀請。

Mark：楊守誠其實是一個很聰明、大智若愚的角色，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很清楚如何讓自己開心，也讓身邊的人開心，便壓抑自己大部分的感受盡力的去做，只有在適當的時候才將這些情緒釋放出來。他也是一個很善良、正義感的人，或許導演是從我的眼睛中看到「某種清澈的善意」透露出來吧。

《搜索》劇照，趙又廷飾演有正義感卻無處展志的北京青年。圖／采昌多媒體

Mark：非常擔心，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我有很多觀影經驗都是看到好演員有很好的演技，但是口音不對，我就會跳戲。例如我看《桃姐》時，看的是中文配音版，雖然我很佩服劉德華親自配音，但是中文就是不夠自然，這個東西就會讓我跳戲，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所以我就會擔心如果我沒有辦法克服口音問題，到最後得找一個演員幫我配音的話，我的表演就會扣分很多。我也有把這個顧慮跟凱歌導演說，他告訴我「不要擔心，我教你。」他就真的在拍每一場戲的前一天，請他的副導把劇本上的每一句台詞用各種速度唸出來錄在錄音筆裡，我就反覆的聽、模仿，在現場說不準的時候導演也會再糾正。大陸和台灣在咬字的輕重音、語調上真的有很多小地方都差很多。像這次拍戲，我就因為一句「我點的炮兒」NG了20多次，只因為我必須將這句話最後的「兒」給講到位，你說不準就很奇怪。

Mark：陳凱歌導演的導戲風格跟我之前接觸過的其他導演完全不一樣。你能在現場感到強烈的安全感，因為所有的劇組都是十分專業的，而凱歌導演坐鎮在監視器前面時，大家都很放心，好像天塌下來他一定可以扛著似的。同時他又很隨和，完全沒有大導演的架子，我也沒看過他罵過人幾次，因為大家都很專業，演員都非常非常認真。

拍戲時每天都準時開工、準時收工，對我來說已經是太幸運的事情。每天到現場和導演討論時，導演會跟我們說我們今天要拍哪幾場戲。等燈光場景都調好了，我們就到片場去拍戲。拍了一條帶子後導演就會請兩位演員到監視器前面來，我們就會反覆的看剛剛拍的內容，他會一直跟我們解釋他的要求和想法，有任何問題也都可以提出，他都會解釋。

所以他給你們演員的表演空間是很大的。

Mark：他不會限制你這時候應該要怎麼演，他只是告訴你這個人現在正經歷什麼，接下來就看你自己怎麼發揮，做出不同的表演給他，導演總是會從其中抓到一條他要的。而且跟凱歌導演拍戲的時候還要隨時保持高度戒備的狀態，你不能在試戲的時候隨便演，因為那一條很可能就被拍下來了。我們常常一試完戲，導演就說「OK！過了。」我們大家都被這個決定嚇一跳，問他說「導演，我們還沒開始演咧！我們剛剛只是很輕鬆的在對這場戲而已。」但他通常的回應就是「可是我覺得你演不過這一條了，最真的東西就在那裡了，我們這條就這樣過，繼續拍下一個吧。」

有一次我跟姚晨真的極力要求導演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因為我們心裡真的有想很多東西想呈現出來，導演就說「好啊，但你一定演不過」，而等我們演到一半，心裡就知道導演說的對，我們真的沒辦法演的比那一次好。

有的時候我們也會覺得導演拍戲很有自己的堅持，例如我們有某場戲拍得很好，但拍完攝影指導卻跟導演說剛剛燈架有一點穿幫，他就說「不管，這場戲這麼好看，不可能再複製，就用這一條。」至於燈架，他就再等後製時再請人修掉，或是再想其他的辦法。他說，如果觀眾會看到那個燈架，就表示他拍的戲不夠好看。在收音或其他的技術層面上遇到小問題，他也都是這樣處理，例如工作人員反應收音不好，他就會跟技術人員說「你怎麼可能要求演員再重複剛剛的表演？他剛剛那一條多好，外面有點雜音無所謂。」他這一點很讓我佩服。而他從來也不會做「保一條」這樣的事，他拍片有了就是有了，不會為了保險起見而多拍一條。

Mark：其實都差不多，「認真拍電影」這個精神是兩岸三地都有的，就是一群很有熱誠的人湊在一起，我們要一起做出一個好的藝術表現，大家都是上下一心，不管在哪裡都沒有太大差別的。只是可能在餐飲部分（笑）、習慣、跟文化上有小差異，但大致上都還好，最大的差別還是在導演。

Mark：《搜索》可能是我進《艋舺》之後，第二次那麼投入在戲裡面的作品，這部電影真的讓我覺得在燃燒生命演戲，而導演也給你很強大的安全感，讓你可以在那個空間中發揮你從來沒想到可以做到的事情。因為陳凱歌導演會讓你知道即使今天你沒把這場戲拍完、明天也沒拍完、甚至拍一個禮拜拍不完，他還是會繼續拍下去，因為他就是要得到你最好的表現，他不會因為經費不夠、時間不夠而讓演員去分擔或煩惱，所以你就可以安心的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盡情拍好看的戲。

Mark：當然會啊！雖然現在年輕人很愛說「你很愛演，你很假」之類的話，好像演戲一切都是假的，但我覺得演戲從來沒有一個東西是假的。如果你要那個表演好看，你要讓觀眾感受到真實的情感，你就必須有那些真實的情感。例如我們現在的訪談就是在演一場戲，那如果我們能把這樣自然的東西帶到鏡頭面前，那肯定會是好看的。所以演戲挑戰的、讓人難受的地方，就是你必須要想辦法享受那個角色的憤怒、痛苦、和無奈，當然美個角色也會有開心和快樂的時刻，但是戲劇性比較強大的永遠是那一些負面的東西，所以你得自己投入進去，在自己身上、心上流下無數到傷痕，畢竟至是透過你自己的身體、你的心，來完成這些表演。

有沒有特別讓你特別抗拒或害怕的戲呢？

Mark：這倒還好，任何戲我都願意嘗試。

Mark：拍這部戲最挑戰的有幾個部分。一個是對時代背景的不了解。拍《致青春》不能像豆導的《艋舺》那樣子，《艋舺》裡的蚊子這個角色大家本來就不瞭解，但是《致青春》的故事是內地觀眾的共同回憶，大家都經歷過那段大學時光，這就假不來，你必須得深刻了解那些人經歷過什麼，想法是什麼，喜好是什麼。這部分幾乎是靠編劇、導演、監製灌輸我很多相關的知識和回憶，填滿那個背景，讓我有想像的空間。再來的挑戰還是口音，口音不像，觀眾又跳戲。最後，這個角色和豆導（鈕承澤）的《愛》裡面的馬克有點相似，都是有點孤傲，有潔癖，也有點神經兮兮的人，他們的差別只是一個很有錢，一個很窮，而我要怎麼給這兩個角色清楚的分別，這是這部片對我最大的挑戰。

Mark：當你接到劇本時，你就得在讀劇時對這個角色有一個同理心或認同感，或是對這故事感興趣，如果沒有這些基礎，你很難去投入一個角色。我真的沒有厲害到即使我不喜歡一個角色，我無法認同、也不了解他，但是我還是可以詮釋得很好。我沒有辦法，所以我才這麼謹慎的挑戲。

Mark：《狄仁傑前傳》算是我剛剛講的原則中的例外。拍攝這部電影讓我現在越來越可以理解到，我的表演方式可能需要因為拍攝電影的類型不同而有所改變。例如商業動作片的呈現方式就不需要像一般戲劇那樣的張力或是細膩，也沒有那麼多篇幅給你演內心戲，因為我們要看的就是動作、刺激、感官效果，所以像《狄仁傑》系列就是一個超級商業動作片，我在這個片子的挑戰就是怎麼樣把自己的表演濃縮、濃縮、再濃縮，直到一個鏡頭就讓觀眾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Mark：徐克導演拍片真的超有效率，超快！像他拍這麼大的片子，只花了三個半月，這是我完全無法相信的事情。他的工作模式就能看出他為什麼能達到這麼高的效率，他拍一場戲前會確認演員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行，就馬上換替身。像我沒有武術基礎，而且開拍前的訓練時間也不長，很多動作根本不可能自己完成。因而，為了效率，也為了演員的安全，很多時候都是替身上，我們再接手拍一些正面的鏡頭。

我在拍片時很多問題也是自己想辦法處理，我和導演開拍前就先討論好表演的方向，之後就沒有什麼好需要再多問的。所以我們有時一整天都見不到面，導演多半就是等場景擺好後請演員到現場，接著他就透過對講機下指令，拍完後我們就回休息室，導演則繼續去準備下一顆鏡頭的東西。我一開始還不太知道怎麼應付這樣的情形，因為我沒有那麼多經驗，所以剛開始心理上還會想要依賴導演，但這一次經驗讓自己成長滿多的。

整個劇組也跟我差不多，都是導演說什麼，我們就立刻去做。因為我們永遠猜不到老爺（編按：劇組對於徐克的暱稱）下一步要做什麼，那些東西全都在他腦海中。他就是一個天才，我們也猜不到他要怎麼剪，會怎麼處理。

Mark：我一開始就跟導演討論過，我問導演這次呈現出的狄仁傑是怎麼樣，他想要連戲嗎？他則告訴我完全不要去想劉德華怎麼演，因為我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我們便討論出一個大概的方向，用排除法慢慢鎖定我要揣摩的方向，但我也還沒看過片子，所以我也不知道《狄仁傑前傳》拍出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Mark：去年奧斯卡入圍影片的陣容就滿堅強的，《亞果出任務》（Argo）我很喜歡，《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當然，超厲害的，《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我也喜歡，在拍獵殺賓拉登的那部《00:30凌晨密令》（Zero Dark Thrity）也是我很喜歡的影片。我也喜歡其他的商業片，像我最近就看了《星艦奇航》（Star Trek），雖然他拍得很有「基」味（笑），但我原本就很喜歡這個系列。

Mark：我心目中所仰慕的老一輩演員最近都讓我很失望，像是勞勃狄尼洛，艾爾帕西諾，這些曾是我最仰慕的人。他們最近演的電影卻都不是很好，表演也沒有更多突破，讓我有些失望。另一個最仰慕的年輕演員希斯萊傑也過世了。但是年輕一輩的演員也還是有很多讓人期待的，像是雷恩葛斯林（Ryan Gosling）就是我很喜歡的。

華人的部分呢？

Mark：四大天王（劉德華、張學友、黎明、郭富城）絕對是我們這一代永久的回憶，周星馳的電影也是，他們都是我們崇拜跟仰慕的對象。我沒有特別崇拜誰，但是如果說要挑一個身為演員希望自己可以走到的方向的話，我想應該是梁朝偉。

Mark：我一直想要兼顧台灣和內地，因為台灣也不是我想要放棄的市場，畢竟我的事業也是從這邊開始的。但是現在的狀況以比例來說，十本劇本裡，大概有九本都還是內地的劇本。可能我在台灣的消息管道越來越少，或是大家可能覺得我不適合他們的角色，所以我收到的台灣劇本就比較少。而就算情形如此，我現在能不能從收到的五十本劇本裡面挑出三本好的都是一個問題，所以如果現在要遇到來自台灣的好邀約就更難。對我來說，現在的難題就是我應該放開一點去選劇本，還是應該照我自己這麼謹慎的角度走，這就要再仔細考慮。

Mark：其實我一直沒有設限，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消息說我不演電視。如果會有好的電視劇我一定會接，但是好的電視劇比好的電影更少，很可惜。我也有想過舞台劇，但也同樣正在等讓我很有感覺的劇本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