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小憩

文 /陳韻琳

當死者復生

看完2005台北電影節中，由Robin Campillo執導的電影「回魂」（They Came Back，法，2004），我突然很想拿「回魂」與土井裕泰執導的日片「現在，我想見你」（2005）做個比較。這兩片做對比，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卻很適切的把兩部片子各自的弱點突顯出來。

已故之人回到人世，對生者一定是會產生激烈的情感衝突的。試想，天人永隔之前，兩人是深深的彼此相愛無法分離？生者一定在經歷死亡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傷痛，甚至可能有過自殺危機，而在煎熬很久後，才終能面對繼續下去的人生；再試想，死者生前曾久病進出醫院，需要非常多的照顧，造成家人逐漸生出「久病無孝子」的倦怠感、虧欠感與無力感，而後，死亡使一切都解脫；再試想，死者生前就與生者形同讎寇，死前甚至揚言死後仍將報復？....結果，死者突然出現在生者面前，它對生者造成的激盪，絕對不只是看見鬼魂的顫慄感而已，「回魂」與「現在，我想見你」，正是探討死者回返生者生活中，對生者造成的震撼的兩部電影。

電影「回魂」，是讓大量的人從死亡回返，因此生者的角色，包括有兒子夭折的父母、白髮老伴、丈夫車禍意外過世的年輕妻子、以及讓復活者留置在收留所不肯接走的家人等等，每一種情境，都有極大空間可以鋪陳非常真實的人性面的故事。

但是導演卻預設了這些復活者如同僵屍，對情感欠缺反應、又不需睡眠的狀況，並花大量時間處理科學家研究復活者，社會經濟學家處理經濟、社會衝擊等過程...，於是，所有的生者面對死者復活，都是非常一致的呈現沈默、痛苦、疑惑的情感，在這一致性中，導演除了營造氣氛，沒有任何特殊故事要陳述。

因此看完「回魂」，除了感受僵屍大量進入小鎮、又大量離去的鬼魅氣氛，明白他們造成了社會經濟困境，也看出生者對死者的復活，出現非常一致性的沈默、痛苦、疑惑，此外便一無所得。依我個人，這真是一部徹底失敗之作。

「現在，我想見你」，則是集中處理非常想念死者的一對父子，面對女主角復活，所產生出來的戲劇性情感。

與「回魂」相反的，導演為了要將箇中情感，用好好說清楚一個感人故事的方式來鋪陳，因此他排除所有外在干擾，將這面臨死者復活的家庭，幾乎是置於與世隔絕之處，沒有鄰居、沒有親朋好友，而敘事中，這復活的秘密既沒讓同事知道、也沒讓班上同學知道，小學導師，還是個充分尊重隱私、充分信任孩子的難得導師。

因此「現在，我想見你」完全不需要處理死者復活的社會情境。導演只需要營造女子再現生活中，對父子造成的影響。三個主角人物都非常單純、情感專一而認真，他們之間的親情與愛情，是長長久久永世不變的，以致於女主角在時空交錯中，儘管知道自己的愛情抉擇，會讓自己很早就過世，仍舊選擇這份愛情。而父子呢，也一輩子守住妻子、母親曾復活的秘密，也一輩子守住對她的愛與思念，父子與世隔絕、幾乎毫無社會密切接觸似的相依為命。

網路上很多人、而且還是男性坦承，看完「現在，我想見你」，忍不住掉眼淚，因為故事說的清楚、情感呈現的自然不濫情、又有讓人驚訝的結局，感動之餘，也就不追究『與世隔絕的人間天堂真的可能嗎？』的情節預設。

而「回魂」呢，觀眾若接受死者復活後的僵屍般預設，就會很希望好好拍成科幻片，以滿足觀眾對死裡復活的科學想像力；否則，乾脆不要做科學性的假設，好好把生者面對死者復活必然會出現的真實人性與社會互動，透過劇情說清楚。結果導演兩種主題都想取做敘事內容，卻又無法說清楚，徒然製造僵屍滿地走、生者滿臉迷惘痛苦的雷似表情，比起來，「回魂」之不像「現在，我想見你」這般的引起觀眾熱愛，絕不是觀眾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