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2020年威尼斯影展「酷兒獅獎」的《美好未來》(The World to Come,2020)改編自作家Jim Shepard的同名短篇小說。電影關於十九世紀兩個愛好文字女性的苦澀悠長情誼,在紐約上州冷冽拓荒環境中,綻放著薄暮之光。
電影由原作者Jim Shepard和《刺殺傑西》(The Assassination of Jesse James by The Coward Robert Ford)的原作兼編劇Ron Hansen撰寫劇本,請來莫娜·費斯沃德(Mona Fastvold)執導(她也是《逆光天后》[Vox Lux,2018]的共同編劇)。製作人之一則是《刺殺傑西》的演員凱西·艾佛列克(Casey Affleck),他本人也出演女主角的丈夫,戲份雖少,卻是女性情誼背後化不去的男性暗影的點睛之筆。
原著〈The World To Come〉是短篇日記體小說,於2017年寫就,筆法凝鍊、含蓄,符合十九世紀拓荒家庭女性(文學少婦)日常--雖然可能是不當比喻,但用中文小說來設想的話,讓我想到郭松棻的短篇小說,短句精簡,卻饒富詩意--寫著天氣、農牧雜務、人情細故,夾雜著評判省思、回憶、情緒與偶爾流露出的情感心跡。故事時間跨度從該年的一月到六月,由冬入春至夏,始於開墾放牧同時、慟失愛女後,她認識了喜愛的人也如同「開墾」另一世界,緊隨著季節變遷,一切慢慢升溫,但問題也趨白熱化。
提及編導演的組合,或許就可以令人想像大幅搬演凝鍊文字的情況:原著壓抑但繚繞淡淡愁思日記體,化為電影中內斂又飽含想像空間的旁白。而正比如《刺殺傑西》和《逆光天后》中的旁白都與敘事製造出某種辯證關係和張力,這部電影也有類似的效果:女主角的演員凱薩琳·華特斯頓(Katherine Waterston)的聲音,將晦澀的文字和情感,演繹得既被欲望折磨又冷眼抽離--最狂喜、最悲傷的時候,也不過是句子重複地寫/唸著,比如體驗新世界當下的感想「Astonishment and joy」,因為很重要所以說三次,已是情感表達的極限。
與同樣關注受時代束縛女性情誼的《燃燒女子的畫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2019)不同,《美好未來》貼近時代傳統矜持的韻味,而非前者導演表現為女性「互撩」中的「現代」筆觸;《美好未來》也並非《燃燒女子的畫像》觀看遊戲(妳看著我的同時我也看著看著我的妳)的關係共振與和聲,而是灰暗世界中苦澀獨白。還想像不到「這關係算什麼?女人跟女人可以在一起嗎?」這類提問,只是試著跟對方多說一些,將彼此所經歷的多寫一些,像是微光延續著薄暮的生命與情感,寫下去就是生命自身,也彷彿只有這裡才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