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655 2019-10-07 | 院線 |
我們這時代的笑聲——評《小丑》
導演  Todd Phillips
演員  Joaquin Phoenix、Robert De Niro、Shea Whigham、Frances Conroy
出品  美國、加拿大/2019
發行  
文 / 李蘄寬

笑聲、笑聲、笑聲。

經過一次次的再現,經過一次次的蛻變,經典漫畫人物小丑屢屢出現在大銀幕、小螢幕、卡通之中,不同的笑聲彰顯歷代演員的特色,也是評價他們表演的重要指標。這一次,笑聲不再止於此。笑聲定義了《小丑》(Joker,2019)這部電影,撐起它的脊椎,牽引著每個重大情節轉折。小丑遭受的排擠、他第一次殺人、他被找上節目、他的身世之謎,全都扣合這瘋狂的聲響。

歇斯底里地大笑,甚至不是小丑自願的。源自於兒時的創傷,每當小丑情緒緊張時,他唯一的表現方式,就是大笑。瓦昆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的詮釋讓人心碎,小丑的笑不再是邪惡的挑釁,而是精神病患極力壓抑的羞恥醜態,純然生理性。笑聲帶我們同主角一起難堪、一起憤怒、一起格格不入。這樣的症狀,是他無法脫下的聽覺面具,也預示著他無可逃脫的慘劇。

面具,是本片的母題。主角在《小丑》中並不叫小丑,他有個真實的名字——亞瑟,職業是小丑(clown),夢想是成為單口相聲演員。亞瑟企圖透過扮演養家活口,並成為他心目中的理想形象、一個接受掌聲的明星。關於扮演,他終究是失敗了,但他找到更棒的事情。亞瑟摘下了面具,擁抱身為小丑(Joker)的自己,而幫他摘下面具的,正是那原本容不下他的瘋狂的殘酷社會。當社會失去理智時,瘋狂即是新的正常。儘管從敘事的角度來看,片中所有的社會動盪都是亞瑟一人觸發的,但強烈的大時代氛圍說明得非常明確,他不是什麼惡棍,只不過是芸芸眾生的寫照。

折磨人們的,究竟是什麼?電影中摧毀亞瑟的,無疑是資本主義下的謊言與惡意,而這樣的指控,也直指現實世界中的巨大暴力。十年過去,一手造成金融海嘯的罪犯們仍逍遙法外,繼續在華爾街呼風喚雨。小丑最先槍殺的三個惡人,便是在華爾街工作的白領階級。這些人西裝筆挺、受過高等教育,但道德淪喪,而他們的老闆,是全高譚市最有權力的人——老湯馬斯・韋恩,也就是蝙蝠俠的父親。

老韋恩在過往作品裡的形象,通常是一個慈善的企業家,而最主要的功用,只是被槍殺、成為蝙蝠俠的創傷原點。在《小丑》中,他罕見地被賦予一個鮮明且極端寫實的容貌,一個開口閉口「白手起家」、偽善、無視階級不正義的富豪。

如果單看情節,《小丑》就只是講述可憐人墜入魔道的故事,唯有放在超級英雄電影的脈絡下檢視,才能顯出它的偉大。小丑在片中多次被稱為私刑者(vigilante),而在其他作品裡,私刑者通常指的是蝙蝠俠。《小丑》不僅是一部反英雄電影,它更提出尖銳的問題:如果蝙蝠俠一窮二白,他還有辦法成為正義使者嗎?還是路邊的神經病?而他的正義,是不是有錢人的廉價救贖?在《小丑》中,小丑與蝙蝠俠的區別不是本質上的善惡,而是難以撼動的階級差異。這答案對多數的觀眾來說,恐怕並不討喜。

這答案,也直面衝擊了超級英雄電影的核心。傳統的英雄不論行為如何偏差,都有正當性。鋼鐵人在全球部署武器、美國隊長與政府為敵、蝙蝠俠熱衷於暴力,無論如何我行我素,都是為了正義與和平。反之,反派必須被視為邪惡。為了要創造立體的反派,編劇會為反派們提供嚴謹的思想論述,但終要將他們抹黑為喪心病狂,好完成詩的正義。《小丑》的出現,暴露了傳統英雄電影的道德辯論,是多麼虛假而媚俗。以這標準來看,就算是諾蘭(Christopher Nolan)的《黑暗騎士三部曲》,恐怕也只是將反恐戰爭、社會控制、新自由主義等右派價值,包裝在善惡思辨的大旗之下。諾蘭將寫實美學帶進英雄電影裡,而菲利普斯(Todd Phillips)叩問何謂寫實。在他寫實的宇宙觀裡,沒有英雄、沒有富爸爸、沒有慈愛的媽媽、沒有愛情、社會安全網也不會接住任何人。理智垮台之際,迎面而來的是失序、暴力,面對這一切,不妨一笑。

亞瑟的笑,同時也是喜劇的笑。導演顯然對西方古典喜劇有透徹的理解。在古典喜劇中,觀眾的笑聲往往是建立在丑角的痛苦之上,人生中的絕望處境,在舞台上卻是滑稽笑料。《小丑》的翻玩,便是將喜劇的劇情,以逼近現實的視角呈現。片中亞瑟說:「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是悲劇,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是喜劇。」他終於理解,他的悲慘,不是古典悲劇中王公貴族無法逃脫的宿命;他唯一會受到的關注,只有伴隨丑角身份而來的嘲笑奚落。

片中的喜劇手法,大部分都仰賴瓦昆菲尼克斯精湛的肢體表演來實踐。做小丑(clown)表演時,他讓大家會心一笑;奔跑時,他惶恐且渾身衰氣;殺完人,他不忘跟朋友開開玩笑;而那詭異且華麗的舞姿,就和笑聲同樣重要,同樣定義了小丑這個角色。這種表演一路貫穿到全片最後一顆鏡頭,當觀眾以為小丑踏著血跡正要離開精神病院時,得到的卻是他在走廊兩端被追逐、來回奔跑,與卓别林的視覺笑話如出一徹。至於美學,《小丑》顯然對美國電影黃金年代多有參考,不管是默片喜劇的草寫字體、人員名單排版,還是歌曲的選擇,都找得到蛛絲馬跡。

《小丑》中的世界十分極端,但貧富差距、媒體歪曲、民粹暴力、娛樂過剩,都是我們切身的困局。被超級英雄電影麻痺超過十年之久的我們,總算等到一部《小丑》,也許還不算太遲。但電影終究是電影,該片沒有提供解答,只是現象觀察。小丑笑出我們的時代精神,在這必然含笑流淚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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