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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張小鷹 |
2004 下半年在台北上演最浪漫的電影可算是王家衛的《 2046 》及林克雷特（ Richard Linkslater ） 的《愛在日落巴黎時》。總覺得王家衛式的浪漫情懷已在他的《花樣年華》達到極盡；《 2046 》可看的只是梁朝偉及鞏俐所扮演的兩個角色、兩位熟男熟女對浪漫的無奈，兩位再也不知如何對情感下注的賭徒。林克雷特則還在、還敢下注。
在美國較年輕一代的導演群中，林克雷特是遊走於主流及非主流電影，作品都還算有看頭 的一位 。 看了 他 2003 年的《搖滾教室》（ School of Rock ） 嗎？完全是主流架構，但當 傑克布萊克（ Jack Black ）誑語對搖滾樂的信念，我也不禁被他感染。林克雷特早期的青少年片《年少輕狂》（ Dazed and Confused ） 及形式刻意散漫但又連環的《痞子》（ 暫譯）（ Slacker ） ，兩片都處理了年輕人不願進入主流式生活及對主流價值的遲疑。他九○年代的《愛在黎明破曉時》則是確立他導演位置的作品：伊森霍克（ Ethan Hawke ） / 傑西（ Jesse ）及茱莉蝶兒（ Julie Delpy ） / 瑟琳（ Celine ）兩位可愛的年輕人在維也納的短暫邂逅測試著我們對浪漫的信念。
2004 年的 《愛在日落巴黎時》就是對 1995 年的《破曉時》的回應。對於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浪漫是可能的。但到了三十多歲，當兩者臉上過去嬰兒肥的兩頰都消瘦下去，兩人還能開懷接納那曾好似 daydream delusion 、仲夏夜之夢式的浪漫嗎？＊
1995 年，拍攝一個那麼年輕的浪漫邂逅，林克雷特沒有用活潑、快節奏來呈現，而選擇了一個悠閒、長拍的方式敘述。傑西曾在《破曉時》講述一個以「真實時間」（ real time ）為特色的節目，而 2004 的 《日落時》林克雷特便是用「真實時間」的方式拍攝：電影頂多八十分鐘，也就是傑西和瑟琳在巴黎有限的相處時間。雖說《日落時》還是以長拍呈現兩者在巴黎的晃蕩，但我總覺得它節奏比《破曉時》快，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及傑西、瑟琳都知道這次時間更有限，一切都好像好迫切。兩人在這麼有限的時間內能如何呢？
傑西及瑟琳之所以讓人喜歡可能就在於他倆那願意嘗試的勇氣。在《破曉時》傑西先開口，也先邀瑟琳下火車開始了一切；瑟琳則主動親傑西、玩打電話遊戲訴說情愫、喝紅酒提及肢體親密完滿了他倆在維也納的邂逅。在《日落時》傑西再次打開局面。傑西為了扭轉他倆沒能在維也納重逢的命運，寫了一本書送到巴黎來，其實不就是對瑟琳再次的邀約嗎？瑟琳也果然到書店赴約。在有限的時間內，開始，他們也只能有點尷尬、有點急切地交換彼此生活、工作點滴，並追憶維也納、探想若多年前他倆重逢生命會如何。 九年前他倆在維也納漫遊，輕鬆地面對遇上的各色角色 － 劇場人、算命人、河邊詩人。九年後，他倆的談話變得那麼急切，似乎周遭的巴黎人都不存在了。
對我來說《日落時》最深刻感人的片段發生在兩人快要別離、車子送瑟琳回家的途中。就要別離，瑟琳將她的怨尤、憂懼一股腦兒說出來，怨傑西將他倆的浪漫寫入書中，好像將那浪漫寫沒了、耗掉了，恐懼她這生沒法再經驗那等浪漫。也就是瑟琳如此赤裸的表白，《日落時》才能有它的結局。
記得《破曉時》瑟琳 與傑西在 火車站，他倆認為不會再見而擁別時，林克雷特 拍攝了他倆相擁時瑟琳的表情，她臉上的絕望、痛苦、不捨讓人印象深刻。這次在巴黎，兩人又要別離，瑟琳已說出積在心中的感受，再次擁別，瑟琳的表情是閉眼、微笑、安和；但傑西的表情卻是皺眉苦思。接下來，傑西便堅持要到瑟琳家，進了公寓，傑西再堅持要聽聽瑟琳寫的歌；之後，傑西選擇播放妮娜西蒙（ Nina Simone ）的〈正好趕上〉（ ”Just in Time” ）， 讓瑟琳引誘他錯過班機。
當然，我們觀眾又會想，「然後呢？」傑西是留在巴黎一晚嗎？一段日子嗎？就住下來嗎？瑟琳會不會再次經驗男人拋下她去跟別人處在婚姻的宿命？傑西是否重蹈他父母為孩兒忍耐婚姻、最終還是解散的路？無論如何，就像傑西的書名 －「這次」（ This Time ） ，這對男女賭 這次 會不一樣。
對於我這個已進入《 2046 》年紀狀態的觀眾， 2004 年看到 《愛在日落巴黎時》，我佩服林克雷特、傑西、瑟琳敢再次下注於浪漫的勇氣。
寫這篇短文使我想起自己寫《芭比的盛宴》時的感覺。當時是以一種回禮的心情在寫作。有些片子，當我看到了，會覺得像是收到了一個美妙的禮物，總會有衝動想要回禮，以寫作電影的方式回禮。 《破曉時》是一部伴我多年的片子，這次看《日落時》，讓我有機會可以提筆回禮。但《愛在黎明破曉時》及《愛在日落巴黎時》是很豐滿的禮物，我這回禮似乎有點單薄。
＊ 看過 《愛在黎明破曉時》的讀者們還記得在片裡有位河邊詩人為傑西及瑟琳 作的那首詩嗎？下面把它引出來，讓我們一起再感受一下這首詩 – 其實是大衛傑威爾（ David Jewell ）的作品 – 同時看它是否也可在 2004 的 《愛在日落巴黎時》中發酵：
aydream delusion limousine eyelash 白日夢幻覺禮車眼睫毛
Oh baby with your pretty face 寶貝妳那美麗的臉
Drop a tear in my wineglass 在我酒杯裡滴下眼淚
Look at those big eyes 看那雙大眼睛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看看 你對我的意義
Sweet-cakes and milkshakes 甜糕和奶昔
I'm delusion angel 我是幻覺天使
I'm fantasy parade 我是幻想大遊行
I want you to know what I think 我要妳知道我心意
Don't want you to guess anymore 不要妳再猜疑
You have no idea where I came from 妳不知道我來自何方
We have no idea where we're going 我們不知道要往何處去
Latched in life 扣結在生命裡
Like branches in a river 像河中的樹枝
Flowing downstream 不停流向下游
Caught in the current 困在水流裡
I'll carry you 我會背負妳
You'll carry me 妳會背負我
That's how it could be 應該可以像這樣
Don't you know me 妳不了解我嗎
Don't you know me by now. 妳現在還不了解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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