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617 2018-02-27 | 院線 |
溫暖意外地近在眼前——《意外》
導演  Martin McDonagh
演員  Frances Mcdormand、Sam Rockwell、Woody Harrelson、Abbie Cornish、Woody Harrelson
出品  美國、英國 / 2017
發行  福斯
文 / 張敦智

仔細想想,蜜爾芮德.海斯這樣的母親在我們周圍並不陌生。拿掉美國郊區的漫漫長路、一望無際的曠野、小木屋與金髮白皮膚的人種特色,廣義而言,擁有此溝通障礙的母親在華人家庭也屢見不鮮。英文片名《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以及台灣譯名《意外》,分別以景色與雙關詞義,呈現她內心的矛盾狀態。

電影直到中段,身為觀眾的我們才終於了解,她與女兒安琪拉有一段怎樣的過去。當青春帶刺,熱烈如火的女兒裝扮自己完畢,向母親借車出門,卻遭嚴厲的海斯一口回絕。「好啊,妳要大馬路上一個女生用走的,妳知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被強暴?」女兒說完轉身就走;而海斯內心基於愛發出的言語,在她咽喉因不知名原因,轉化成劇毒,激烈地射出:「妳最好真的被強暴!」那是她跟女兒的最後一句話。那瞬間起,我們了解,她並不是因為喪女,而成為一位內心封閉、行為強勢的母親。相反地,這是她一貫的作法,將愛與期待壓縮為扭曲的暴戾,強加於別人。

一樣的事也在威廉.威洛比警長身上重蹈覆轍。也就是海斯從片頭起透過三塊廣告看板,對警長極盡能事地嘲諷。事實上,從他們第一次會談起,威洛比便展現與海斯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該差異在會談時的單一畫面可以做出總結:當威洛比警長直視海斯,詢問她知不知道自己得癌症時,警長自始至終看著海斯,而海斯無論應答與否,只是漠然將視線投向遠方。

投向遠方,可以說是海斯個人行動的最高準則了。女兒在世時,期待她上進有為;警長在世時,期待案件因廣告看板引來更多關注,因此成功破案。她總看準未來的一個點,義無反顧地向前。那可能是對許多人而言都看似理想的未來,但是這個遠方,沿途並沒有關於他人的清楚規劃。相反地,威洛比是活在當下的,就算已經下定決心面對死亡,也想先跟妻女共度一個完美的下午,當所有謊言被甜蜜地完成,他才獨自到馬廄開槍自殺。這是他直視當下的哲學,同樣基於愛,他不需要家人成功於遙遠的未來,只需要此時此刻,對方深深了解了,自己確實被愛,因此感到幸福。這也是他授與員警如何成為一個好警探的秘密:心中有愛,並讓自己冷靜下來。

於是當狄克森反覆消化這則建議,讓自己唸道:冷靜、冷靜、冷靜,海斯跟威洛比的差異又更清晰了,同時心中的本質卻荒謬地更加靠近:那就是,所有行動的根基,都是出於愛的,但前者非常無措,深怕愛並沒有導向開花結果。海斯跟警長除了眼界,另一項截然不同的特質正是,因為著眼當下,威洛比的愛更冷靜。而這種著眼當下的冷靜,除了能讓對方立即接收到明確的溫暖,甚至更讓善意在未來的時間不斷成長、蔓延,自我再生。被革職的狄克森成為了一名好警探;沒有找到真兇的海斯,竟也學會了自我寬容。

當兩人的差異被明確地了解,回頭檢視劇本結構,從海斯與女兒過往被揭露的瞬間起,我們明白的不只是一段過去,同時看見海斯身上乘載的兩種時間。在她心中,愛是分段的,基於對未來的焦慮,使得對象在場時,愛都被壓縮得更接近恨——在神經科學研究當中,這兩種情緒激發的大腦區塊近乎相同——因此,非常悲傷地,她成為了一名在愛的課題永遠遲到的人,注定把愛投向虛空。因為只有當對方死去,這種愛才可能,終於因爲無可依靠,變得從容。這是她身上乘載的第二種時間,兩者的分界,是所愛對象的死亡。因此,她對警長的攻擊裡,同時蘊含對警長的信任,及對女兒的思念。她從愛著女兒的第一種時間,經歷女兒死亡,過渡到愛著女兒的第二種時間,而這份投往虛空的愛,同時是以信任、感激警長的第一種時間為基礎。最後,警長以自己的死,插科打諢地化解了海斯扭曲的愛,使她終於不必在傷及他者的狀況下,成功進入對於警長的第二種時間。透過多重心理時間的疊加,劇本有條不紊地進入海斯這類有直接溝通困難人格者的深淵。海斯的遠方何其飽滿、何其複雜,以至於前進的過程,總是精準地步入那個,使自己事後也感到無比困惑的悲傷迷途。

「你以為我真的覺得需要扶那個木梯嗎?」當海斯再度攻擊與她約會的詹姆士,對方離席時撂下了這麼一句話。直接的行為,在她眼裡,總變得無效而犯蠢。矛盾的是,當看板起火,她拿著滅火器往前狂奔,這份對女兒終極的愛,在畫面呈現出的卻是另一場更巨大的虛耗。此外,在各有呼應的條件下,隱喻並沒有成為觀影當下的難題,而是幽微地強化著敘事,並在劇本被解剖、分析時,描繪出那形狀怪異的情感殘缺。

 海斯大概也沒有想過,最後與狄克森前往槍殺另一名強暴犯的過程,她竟然能放下了。猶如她不曾想過,那三張廣告看板,歷經租金短缺與縱火,竟然還能存在這麼長時間。一切的起點,來自威洛比警長的同理與關心。幫忙付租金的舉止,在遺書裡被幽默地形容成一場報仇,其實警長要說的是:「妳心中的那份芥蒂啊,我已經沒關係了,真的。」而警長的沒關係,使得看板不再是扭曲或仇恨,隱喻的意義被翻轉,三張廣告看板成為醒目的愛。這也是海斯始料未及的事,恨與痛苦,成為了愛與諒解。片名《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透過outside的地理關係,表現出海斯心裡揮之不去,但又總點燃悲劇的遠方。那種深刻的始料未及,沒想到女兒真的被強暴,沒想到警長自殺,這種結局總outside of expectation的痛苦,就像三張廣告看板,始終遠離著生活。更沒想到,走到這裡,一切還有出路,還有溫暖總在外頭頑強、冷靜地堅持著,以至於這麼多痛苦,最後仍意外地,結痂成溫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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