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616 2018-01-27 | 院線 |
《殘影》——他人即地獄
導演  安德烈依華依達
演員  Boguslaw Linda, Aleksandra Justa, Bronislawa Zamachowska
出品  波蘭/2016
發行  佳映娛樂
文 / 吳牧青

看完波蘭電影導演華依達(Andrzej Wajda)最後一部作品遺作《殘影》(Afterimage),如果按照當代的觀影習慣,這會是部存有許多(對電影本身)疑問的作品,在一部不講求形式或體裁的實驗或創新的格式裡,它既不似傳記電影般完整敘述主人翁生平,卻也不對某些事件進行深刻描繪。即使,史特斯明史奇(Władysław Strzemiński)晚年面對工作權與生存權的剝奪,血淋淋在銀幕中呈現,卻也被刻意地疏離化處理。

我可以深深感受到這部被封為「波蘭電影大師最後遺作」和「波蘭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前衛派藝術家」兩個宣傳用標籤,可作用的行銷符號在這部長片被舉重若輕抹除,它沒有氣勢磅礡的韻母,甚至在盡量在鏡頭語言對人性慣習的自我悲劇化視若無睹,更鐵血點來說,此作就是拍給華依達的老影迷看的,生人勿近。也許從這部遺作,可反證那句「認識華依達,就像閱讀一半的波蘭電影史」,從電影史之外來看,則可解釋為,如果對波蘭的歷史沒有一知半解,也便很不容易閱讀華依達。

如以影評人葛雷博曼(Owen Gleiberman)所言,某些「有意識操作他的最後作品」名導裡,有甫於金馬影展放映的伊朗導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之於《24格》(24 Frames),也有像瑞典導演柏格曼(Ingmar Bergman)的《薩拉邦德》(Saraband),或美國導演阿特曼(Robert Altman)《大家來我家》(A Prairie Home Companion),現在還可以加上一位,《殘影》之於華依達。而作為他的最後三部長片,其實可以有脈絡地閱讀︰2007年隨同波蘭眾議院將「卡廷大屠殺」列為國定紀念日同年所公映的波蘭民族血淚背景的《愛在波蘭戰火時》(Katyń),他的父親即是在他14歲時於卡廷大屠殺事件中喪生的軍官(換位理解,就有如台灣在228或白色恐怖被處刑的後代,半世紀的不能說而不可說),是部氣度恢宏的主旋律電影;2009年的《甜蜜衝擊》回歸到親蜜關係的對視,這部在操作鏡外之鏡的後設關係—讓女主角在戲內演出戲外的自己—看著即將死去的丈夫即掌鏡的攝影師,第二層對視則是作為華依達最常合作的女演員克莉斯汀娜.袁妲(Krystyna Janda),他們三十年的合作關係,幾近與他偕老、第四段婚姻的妻子,也設想著無緣看著配偶逃離戰難的母親。

當代名作家柳原漢雅在《渺小一生》訪談關於人生與傷痛史,曾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我們只跟世界征戰過一次,在童年的時候,其餘的人生都只是在不斷面對及處理那次征戰的結果。」這話或許可以解讀,華依達為何大多數的文本都在處理二戰前後的主題,二戰作為衝擊他的家庭改變、國家視角的改變,也還有創作起點的改變。

看過《愛在波蘭戰火時》那部描繪「德蘇互不侵犯條約」下,國際列強為自我利益犧牲波蘭而造成的卡廷大屠殺,那部大我的國族公義,隨著波蘭「民族記憶研究會」機構長期轉型正義的平反,伴隨著華依達強而有力的影像敘事而感染;往創作者內部,一種關乎於藝術家內在精神信仰的反身性書寫,則是在這部《殘影》裡,與其說,這是一部敘述上個世紀前期(從立體派到構成主義和抽象藝術)波蘭的藝術家鼻祖,如何在史達林主義擴張國家力量下,成為被殘害的自由創作處境,更不如說,這是一部華依達凝視學習藝術和創作養成時期的自己。華依達青年時期先學習繪畫,後才轉向電影創作,因此,以史特斯明史奇的故事,作為自我反觀回顧創作初衷,也同樣的,「只跟世界征戰過一次,在童年的時候,其餘的人生都只是在不斷面對及處理那次征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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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史特斯明史奇在落魄中死去,那年華依達剛完成第二部短片作品準備邁向他的人生首部長篇,他的電影生涯初期奠定地位之作「抵抗三部曲」也在隨後的六年之內完成。《灰燼與鑽石》等三部曲作品在那個時代,得以巧妙處理納粹德國與蘇聯之間的關係,自是一種態度也是最有效的「敘事抵抗」。然而受到義大利新寫實的影響,某個程度上,華依達不得不遞延在史達林時代下的明確反抗,而這個遞延的反身性書寫,也就全然在《殘影》中表述。

在二戰前後追求自由(心靈上徹底的)與自我啟蒙的文人或學者,很少不隨著存在主義思想者的思緒和自我反叛起伏著,他們多半經歷了他族/我群/形式與實質、自由和存有之間的關係的歷史辯證。現代台港人的自由主義信奉者往往直接訕笑左翼認同青年為「左膠」,但這何嘗不是從波蘭、德蘇和歐美列強在二戰前序幕的寫照與反省,也何嘗不是藉由「敘事抵抗」的波蘭名導一生面對自己生命價值與創作信仰下,終其一生的功課?

《殘影》所令觀眾看見的,並不光是波蘭前衛畫派,將構成主義這浪潮由「第三國際紀念碑」(塔特林主義所言的『藝術無用論』)轉至「無用之用」的構成主義至上論之精神座標,過渡於俄國至西歐間主流藝術史的旁支隕落補遺而已。他隱喻著自己在電影新寫實主義的養份,如何地參入風格化與象徵手法,儘管那個力道對比於史特斯明史奇是那麼地不足為奇,相對於以身殉道的藝術家,它想辦法做的,只是透過《殘影》,讓自己不成為1950時代下的偷窺者。

沙特曾解釋過他在1944年所著的《密室》一劇最後傳世而炙熱的台詞「他人即地獄」,這一句常扣合著存在主義對自由的定義有著各種解讀版本,據沙特的說法,是在說「當我們死後,就在別人的目光中凝固起來,不能再對他們的詮釋作絲毫對抗,死後,這種自由就會消失,埋葬在別人的記憶與感覺中」。僅以此言作為我理解《殘影》之於華依達的詮釋,華依達乃是以史特斯明史奇在他心中無法對抗的殘影,用作為他身後所面對可能質疑他創作途境,一種最後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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