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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2020-08-05 | 影人 |
世上的少女們,今天都還好嗎?
《哈囉少女》監製陳玉立、導演王威翔專訪
文 / 孫志熙;圖/《哈囉少女》劇照,双喜電影提供
如果要對全球全世代觀眾進行台灣電影印象普查,在類型名次上奪冠的,極可能是「青春校園片」。源起於瓊瑤、新電影,早年是含情脈脈的淳樸戀愛,後來演化為某一輩大人的懷舊感傷,與某一輩青年的搞笑胡鬧,但就是還沒人試過讓高中少女撕逼翻臉勾心鬥角。終於,有了《哈囉少女》正向我們招手Say Hello。


想戀愛?重閨密?何謂少女心?

七年前,監製陳玉立相中的原始劇本,出自曾獲優良電影劇本獎的編劇白蘭琪之手,身為補教老師的白蘭琪與國高中生朝夕相處,等於坐擁堅實的素材庫,當時的故事尚有許多歡樂夢幻成分,但等到三年前項目正式啟動、導演王威翔加入後,究竟是事出有因,還是天意致使,因而種下日後電影畫風大變的種子呢?

這要從凡人對「少女心」的解讀說起。一般而言,那代表著天真爛漫與對戀愛的憧憬,王威翔卻不這麼認為,他想講一個無關戀愛的少女成長過程,「我做了很多田野調查,發現青少年的成長是很雷同的,不管二十或五十年前,他們探索的東西都沒有改變,就是同儕關係、性、自己想變成什麼樣的大人。我可以從我爸的舊照片、我的高中照片、我跟現在高中女生的對話中,看到一樣的事情。」時代不會改變人類探索的目標,但會改變探索的方式,科技與通訊的進步,肯定是影響力之最,「現在網路的殺傷力是幾年前想不到的,無名小站的年代,只要把相簿關起來就找不到人,但現在可以以圖找圖,肉搜成為一種武器,自媒體讓霸凌變得更嚴重,這是校園生態最大的變動。」電影以淺,是任意散佈影像資訊、性侵疑雲的事件和議題;電影以深,是高中女生在學校人際和網路環境的雙重險境中,披荊斬棘地追尋友情、性的好奇和自我認同,這亦是《哈囉少女》逞酸鬥婊的故事水面下,試圖刻劃的時下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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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也還是青少年吧?」王威翔談自己的電影路,就像片中少女得要經歷事件風波,始能悟出一個微小而確切的道理,他也一直在衝撞和斜槓中找自身定位。入行初期幹過製片組、導演組,從張作驥、魏德聖兩位導演身邊磨練起來,成為扛得住大製作的副導,而後又兼攻特效,在《甜蜜殺機》首次擔任特效指導,那也是他和《哈囉少女》另一位監製連奕琦結緣的初始;2016年,晉升電影導演的時機來到,該片卻無任何動作科幻動畫元素,而是記錄師生自造風帆環遊世界的《夢想海洋》,下一部,才是劇情長片《哈囉少女》,至於去年打開他觀眾知名度的「驚悚劇場」系列短片《肇事者逃逸》,實則是拍完《哈囉少女》之後的事了。他歸納過往資歷:「製片跟副導的經驗讓我比較務實,有多少錢、能怎麼發揮到極致;我拍過很多大量技術的大片,也看過國際級的特效,但自己這部長片用不到,做了也不會加分;紀錄片好玩的是,我沒想到自己會去拍,既然如芬姊(《夢想海洋》監製葉如芬)找我,我就抱持『你不怕我就不怕』的心態,主角蘇教授帶給我的心得是要『跨出舒適圈』,所以我這次才會挑戰全少女陣容。」

慧眼與勇氣,拿出來就對了

上述從業經驗,亦直接影響王威翔選角的眼光和視野,當然更大前提在於,《哈囉少女》拍攝期只有30天,每天要拍六到八個場次,且又以群戲為多,時間上不允許現場試戲磨戲,因此最有效率的做法,是讓演員的真實個性與應對態度轉化到角色裡,「用素人特質來塑造角色,這是從張作驥導演那邊學到的,他不會跟我講怎麼挑人用人,但他常常會解析我的行為,再翻譯成他的感受回饋給我,這讓我學到如何從演員身上挖東西。」一邊上表演課,一邊進行挖掘,《哈囉少女》主演們最後拍板定案的角色,都經過與演員自身融合修整,也和他們最初來試鏡的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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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院線電影來說,起用大量新人絕對是增加風險的大膽決定,陳玉立直率回應:「我們都知道明星不等於票房,頂多是可以多出幾次新聞稿、版面比較大,而且校園青春片如果還要拍傻白甜,我去看偶像劇就好,幹嘛花錢看電影?」這群主演在兩年前投入拍攝時,都還是出道不久的新人──讓王渝屏(飾吳允蘅)嶄露頭角的公視劇集《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貓的孩子》才要播出;啦啦隊女孩陳怡叡(飾王可茜)還未有過戲劇作品;歌手出道的姚亦晴(飾任力加)正準備多棲發展;劉主平(飾陳雅琪)也要到隔年才以短片《發射倒數》獲金穗獎學生作品女主角獎;兩年後的現在,發展順利且更受矚目的她們,足證主創當初的慧眼。不過女一王渝屏的出線,仍遭人質疑「不是傳統台灣電影女主角的樣子」,陳玉立為她喉舌:「之前跟她合作過別的商業案,也從時尚雜誌看到她的肢體表現,剛好那陣子泰國拍了《模犯生》,女主角也是model,也是這樣的身形啊,為什麼一定要皮膚白、眼睛大?我們也很喜歡劉主平,日本可以有黑木華,為什麼台灣不行?」

待女主角正式抵定,王威翔順勢修改幾場戲,去符合王渝屏不按牌理出牌、野性較重的特質,「渝屏一開始可能不太習慣,在《貓的孩子》她可以很放,但允蘅在電影前半段不是這樣,我猜她有點覺得為什麼要限制她的表演方式、是不是她跟我不合tone?那是因為我覺得那種狀態還不適合出來,等到電影後半,就讓她的自我出現了。」他所指的,是允蘅、雅琪、邊哥(宋柏緯飾)三人在地下室商討對策的那場戲,吳允蘅一角發展堆積到那個階段,終於走到跟演員本人水乳交融的神奇時刻。再檢視其他演員組成,其實明顯分成兩條路線,姑且稱為流行派與文藝派,彼此養成背景幾乎零交集,該如何相互調和?王威翔不諱言拍攝現場的確存在兩個頻道,但頻道不分好壞,單純看片子適合怎麼做。《哈囉少女》的做法是,主角既是劇本中心,也是表演樞紐,故要找到角色、演員間的平衡,須靠調整王渝屏的頻道去和眾人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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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情各異的四位女孩掛頭牌,男演員雖是陪襯綠葉,卻將畫龍點睛之效發揮得頗具看點。林輝瑝飾演的陶治遠,是所有YA片必備的校草級風雲人物,也是世俗高中男生最有同感、渴望成為的類型──我就風光我就帥;不只點睛,更令人吃驚的則是宋柏緯,不是因為演邊緣人卻帥到不合理,而是原來他有能耐擔當全片的笑點製造機,主創為他飾演的「邊哥」設計了很多邊緣人的細節,並且完全是用高中男生的邏輯寫台詞──覺得自己言之有物、有深度,儘管不是為了搞笑而講,但看在旁人眼裡就是天然爆笑。談及此,王威翔突然小心翼翼問道,台北電影節放映時,觀眾在沒有設定笑點的地方笑出來了,是不是在笑這部片很愚蠢?沒事的,我們只是驚喜於導演有如少男靈魂附體,把高中男生特有的裝逼和白爛,塑造得如此成功。

花樣可以,過度花俏不行

另一項特別成功的設計,是企畫階段就已定調的鏡頭運動,《哈囉少女》在人物入鏡時常見的推軌,讓人聯想到去年HBO同是校園題材的影集《高校十八禁》,但比起每場都推、推到令人生厭的《高》劇,《哈》片恰當拿捏了有花樣但不過度花俏的分寸。擅長拍熱鬧賀歲片的攝影師張熙明,是繼《夢想海洋》二度跟王威翔合作,兩人在現場最常來回溝通的,就是鏡頭不要推得太誇張、再多收一點,「但這還是一部商業片,該動、該走的,一些視覺形式還是要有,鏡頭可以有動態,但不能過度華麗。」明明身懷特效專業,不用真的不會技癢?之後短片《肇事者逃逸》,25分鐘內做了40幾顆特效,是不是一種報復性使用?王威翔笑答,自己這部長片是他經手過特效最少的一部,並不想用視覺特效呈現少女的夢幻或心機,就連手機訊息都選擇實拍,他需要拍出真實、細膩的高中生活,那才是以敏銳少女心看見的世界。再三追問之後,他透露片中比較重要的特效加工,是為了解決演員在現場的尷尬,用在夏騰宏和姚亦晴床戲的裸露部分,觀眾不妨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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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由無數的選擇組合而成,過去片型類似的台灣作品,致命傷多半是故事走到一半忽然潰散、前面的鋪陳被拋下、觀眾失去關心的對象,這些敘事上的許多易錯環節,《哈囉少女》很難得都選擇了更佳解,並且從頭到尾維持住節奏的緊湊和隱約蟄伏的懸疑感。但,第一版定剪其實早在一年前出爐,只是王威翔怎麼都覺得差一味,哪裡怪怪的卻說不太出來,在金馬獎報名截止前的關鍵時刻,連奕琦再次拋出直接且犀利的意見:「好像還不適合送件」,既然監製都踩了煞車,就讓他有勇氣說出「想再剪一次」的真心話,於是花費大半年重新調整故事的時序和節奏,放棄情感路線文藝片很在乎的鏡頭符號、輕慢氛圍,「韓國的混合類型非常厲害,可以在殺人片中有好笑的事發生,我就想試試看,可能也是被連奕琦影響。拍商業片希望觀眾看,就要有三幕劇架構,每隔幾分鐘要有想看下去的動力,這是我的出發點。」第一版片長兩小時,上映版本剪成81分鐘,「導演通常是最不願意剪的,但他真的斷捨離,非常果斷地決定。」陳玉立大表讚賞。

把故事的詮釋權還給故事的主角

在視覺風格、敘事節奏的優異之外,《哈囉少女》更教人激賞的,私以為是「排除家長視角」這件事。理應由青少年主導的青春成長故事裡,若是青少年的聲音還得被家長代理、被家長評判,那就是誤會大了。陳玉立率先發難:「如果大人出來,就會兩邊都不討好──成人觀眾會覺得這不過是小孩在鬧,年輕觀眾會覺得又要叫我聽長輩的話,根本沒人想看。」王威翔曾經也是個不透露太多事情給爸媽知道的高中生,而故事既然鎖定在高中女生的成長,高中生就是活在自己的圈圈當中,家長本來也介入不了,「這是她們的煩惱,只有她們自己能解決,我一開始看劇本也覺得這些煩惱很無聊,但更深入思考後,才知道為什麼這些事帶給她們痛苦,因為高中女生不一定要談戀愛,但不能沒有閨密。我覺得高中生活跟我在職場做導演很像,很多事別人跟你講,你不一定會聽,做了之後發現真的是人家說的那樣,也是要你經歷過才會成長,別人用講的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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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兩位主創表示,泰國賣座電影《模犯生》是《哈囉少女》最主要的參照對象,那麼這次類型模式的學習是否完整全面,結局怎麼收,相當關鍵。《模犯生》的曲線是這樣的:主角經歷沉淪迷失,觸底後奮力反彈,在自救中完成成長儀式。《哈囉少女》呢?王威翔說,曾有一個版本是收在老套的Happy Ending──主角們歡笑、流淚、擁抱。好在眾人及時察覺不妥,徹底改掉。基於不能爆雷的職業道德,只能說片中事件落幕後,吳允蘅的確做出合乎情理、易被認知,且帶有正向積極成分的行為,現在的結局強化了她的個人旅程,而非訴諸麥當勞式的集體假嗨,因此也大幅提升觀影滿足度。最後,再借導演所言是為註解:我很喜歡現在的結尾方式,尤其是施巧瑛(李沐飾)說的那句「錯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麼要走?」人生各種難題,該如何面對而不是逃避,是整部片的重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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