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659 2019-12-15 | 影人 |
自我為景,再歷家屋的重返
專訪「狂中之靜」藝術家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
文 / 黃令華 圖/《鬼魂青年》,2009。噴墨輸出。藝術家與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鬼魅形象覆罩男孩面容,無名男孩戴上沒有邊框的墨鏡,抵抗刺眼日陽。日陽裡有首都的繁榮、軍力的壯盛、皇室的恩惠、佛教的慈悲,男孩面朝東昇之處,直面恐懼的當下讓自己化身成恐懼本身,矗立在狂亂之中,歲月靜好。

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在2019年暖冬,協同研究所時在美國深識的策展人好友格拉西亞‧卡威望(Gridthiya Gaweewong),帶著已歷時三年的個人創作,包括短片、錄像,以及部分攝影、手稿和檔案素材,於台北市立美術館展出,為期三個半月。

雖然是冬初,台北受群山圍攏的暖熱與此時的清邁相去不遠,惟島嶼濕氣重一些。阿比查邦於約定時間前五分鐘抵達,帶著兩位台灣友人緩步走到櫃檯處。友人與館方人員熱烈用中文談話時,不諳中文的他仍舊將眼神溫柔地落在發話者臉龐,不停淺淺微笑。他說,氣候很舒服,雖然不是第一次到台灣,不論大小電影展映抑或去年於台中盛大的《熱室》映演,每次再訪都令人感到滿足安適。


藝術實踐所填補的電影留白

曾經與這樣的光影巨擘共事的人總說,阿比查邦是十分專注於表達精準與細節鋪陳的創作者。二十四歲甫從位於東北孔敬大學建築系畢業的阿比查邦,同年遠赴美國芝加哥藝術學院(SAIC)攻讀當代藝術學院的電影製作碩士。

剛入學的阿比查邦完成他的首部錄像作品《子彈》(Bullet, 1994),十六釐米粗粒影像滾動,是次具實驗性的影像嘗試。在校期間阿比查邦根植當代藝術學術訓練接觸實驗影像,畢業回國,98年阿比查邦創作《第三世界》(Thirdworld, 1998),並與友人格拉西亞共同創立「曼谷實驗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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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完成其第一支劇情長片《正午顯影》(Mysterious Object at Noon, 2000),並於2010年以長片《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Uncle Boonmee Who Can Recall His Past Life, 2010)榮獲坎城影展金棕櫚獎。二十年的電影創作生涯裡,他從未停止其他形式的創作。

「電影對我來說是十分龐大,需要縝密思考的計畫。從發想到田野調查,這中間的工作過程和生活裡,我手邊有什麼工具我就使用什麼,從沒想過去分析這些動機、形式,或是我觀看那些生活片段的視角。這種創作的輕鬆感是非常讓人感到舒服的,甚至可以說在我自己的系統裡,這些創作完整(complement)了我。」

在創作劇情長片的漫長計畫中,我想這些錄像、短片,於我,最核心的就是想把這個過程的記憶,把那些觸動我的當下留住,不管用什麼形式,對我來說都是日記。

 

政治即生活‧生活即創作

「狂中之靜」是一本攤開了的日記,他說,若觀眾願意走近這個展覽,會看見的是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他所珍視的親密愛人、摯友、同事與家,另一部分則是那些創作的積累供給他的思考,在歷史慢織的線性時間裡,那些創作脫離了創作者,以自身符號反饋看展的觀眾,符號釋義的是創作者對泰國當代社會的思索,無意的輕探,對政治歷史的問詢。80年代末學生運動的屠殺被噤聲,東北家鄉的人民仍不斷對著貪腐獨裁的暴者獻花致意。他不得不拾起攝影機,將鏡頭對向暗夜裡在高位的軍人雕像,不得不用冷白的光照映冷冽的石雕臉孔,及豔麗的獻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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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原初的,是困惑於成長過程中,自己因國家餵養而深信了教條,他用創作向自身深處的困惑提問。創作中的符號與碎片,都是無法不政治的觸碰。

關於『狂中之靜』這樣的命名,你不覺得泰國和曼谷一直處在非常狂亂的狀態裡嗎?不論是國家高壓以箝制言論思想的方式控制人民,或是當你跑行政程序,遇到沒有效率的體制,很吵雜的交通等等……我認為其中必須找到靜謐的感覺。

「很深層的恐懼。」問到對泰國政治的觀察時,阿比查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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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期【電影特寫】
 

發源自香港十年工作室的《十年》計畫,以預言書的架構邀請年輕電影工作者拍攝一地的十年之後。繼香港,日本、台灣與泰國也推出了《十年》計畫。《十年泰國》於2018年坎城首映,由阿比查邦領銜,帶著三位新銳導演,拍攝四部宛若警世寓言的短片作品。影展逡巡後,《十年泰國》回到曼谷,透過網路募資的方式籌措上映經費,原先不樂觀的製作團隊意外完成了募資計畫,順利於泰國上映。阿比查邦說,他很驚喜,「泰國的商業體質和整個影院的運作系統並不是設計給獨立電影的。其實二十年前,會關注政治議題電影的人,是那些書獃子,不是什麼很酷、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十年泰國》對我來說,或許是一道曙光,至少是一個開始。」

「近日香港人民站出來參與反送中的示威活動,哥倫比亞的抗爭運動,以及泰國年輕人越來越敢於在網路上發表自己的時事與政治的看法。雖然有些網路梗圖會自嘲泰國國民只敢用hashtag的方式來聲援某些政治事件,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不同,我是樂觀的。因為我們不能真的做什麼,是會被殺的。而泰國對於國際局勢而言,並不重要,美國不在意我們,不像其他地方。如果軍人殺人了,國際上沒有人會來幫助泰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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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電影院在電影開映前,皆必須依法放映國王頌歌,在場的人必須立正行注目禮。阿比查邦問我,我在泰國時是否有跟著泰國觀眾們起立?我與友人笑說,沒有,而且不同於去年的情況,越來越多泰國人選擇不起立示意。阿比查邦立刻追問,「沒有跟著站起來的感覺如何?」我們說,「感覺像被賦予力量,不用屈從於國王的力量。」他驚異的說,「如果是我,我會有完全相反的感覺。」接著他坦言,「必須承認,我沒有這麼做,也不敢,我會感覺到周圍給我的巨大壓力。從出生起,我們已經被訓練得幾近動物本能般的表示敬意。那是一個非常集體為主的心理狀態,十分在意社群裡面的和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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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阿比查邦帶著《熱室》(Feverroom, 2018)來到台灣,那是一次再現柏拉圖洞穴理論的嘗試。漆黑洞穴裡已經熟悉黑暗的囚犯,僅能看見影子,一但見到真正的光,因其太過刺眼,一時無法承受。人對真實、真理的批判,以及被餵養暗夜逐漸麻木的狀態,一直是他反思且嘗試透過感官經歷去靠近的一個概念。是次展覽作品《畏光症》(Photophobia, 2014)以檔案形式書陳某些生物活在黑暗裡,卻仍趨向光,持續互動,進入一個睡眠的「中間狀態」裡。

在作品中以他種具體事物不段指涉著這樣的政治景況,阿比查邦嘗試回問自身恐懼,在理論的架構下,他不計規模地擴展著對這份恐懼的理解與創造。

這同時也是一種巨大的恐懼,不是政治的,是非常人性的恐懼。你可以想像在我和我們之前的世代,都甚至不敢去多想、多說任何忤逆威權的思想,這些都非常令人害怕,任何抵抗都像是在違背自己的核心信念。

 

魂魄能否被化身——神靈與恐懼

文化社會學所談論的「泰國性」(Thainess)認同,根植於國家、泰皇、佛教上,亦是泰國國旗三色各自象徵的基礎。阿比查邦說,他一直對於民間的鬼故事,還有魂魄非常感興趣。然而,對於「神靈」(divinity),他於是次展覽的座談問答中提到,「所謂神靈,是偽裝(disguise)自身成愛,行控制之實。其不具實體,卻是恐懼和控制的化身。」不論是電影抑或錄像中的魂魄和閃光,他或說操作、或說依賴口耳相傳的民間譚給予的脈絡基礎,延展出他所望指涉的泰國現況,「我對於這樣對神靈、神聖之體的崇拜是感到很倦態、厭煩的,就像泰國人常常過於熱衷某些事情、某些偶像,實則是反被這樣的崇拜控制。」然而,阿比查邦也明白,這樣的控制跟恐懼是相依而生的。恐懼過度的控制,遂需要沉睡,逃到記憶所繫之處,透過以魂魄的方式存在,再次經歷恐懼,最終在過度象徵與意義收空的夢境中,得以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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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發想自一本「一個男人可以明白他的前世今生」小書的《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逝世的前人以猴靈的姿態歸返。錄像創作《皇宮》(The Palace, 2007)捕捉的流浪狗,於展場兩處空間四處裝置顯影,創作者將影像的邊框以黑色膠帶去掉銳利的邊緣,狗若魂魄,在同樣灰暗的牆面遊走,不走在構圖裡,而是在整面牆所拉出的平面上。《納布亞魅影》(Phantom of Nabua, 2009)裡,年輕人自黑暗走入火光,簇擁著足球玩鬧,阿比查邦說,那是在拍攝《波米叔叔》做田野調查時找到的一處小鎮納布亞,他想知道在這樣有著共產幽魂與沈重歷史傷痛的小鎮,怎麼會有這幾稀的年輕人留下。他與他們共造逃離的太空船,共眠於船內被隔絕的世界,共享在黑夜裡化身魅影的嬉鬧。而片頭的日光燈管,他說那是關於家的記憶,冷冽的白光是家的溫暖。

對於阿比查邦而言,神靈是教人恐懼,需要覺察那份控制的存在。然他也明白,在創作中,若化身不在權力相對高位,卻仍是模糊未明的鬼魂,實能重歷恐懼,從過往的現實裡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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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所繫之處——家鄉的再現

法國歷史學家皮耶‧諾哈(Pierre Nora)在他的著作《記憶所繫之處》(Les Lieu de Memoire)定義,「記憶所繫之處乃一種物質或非物質實體,經由人類或時間轉變,而成為一個社群的象徵性遺產。我們要追問的不是傳統,而是它如何被建立、被傳成。」於阿比查邦而言,曾讓他感到深刻自卑的家鄉,一直是他緊繫記憶的一處歸返,也是他在不同的展間與創作發生的場域裡,不停重新找尋的地方。

錄像作品《煙火(檔案)》(Firework (Archive), 2014)記錄了泰寮邊界薩拉鬼窟佛像公園中的動物雕塑,暗夜中路燈暖光、閃照的白光勾勒著動物雕塑的輪廓,創建該公園的僧侶Luang Pu Bunleua Sulilat因60年代被控為共產黨員,流亡至寮國。獨裁者的紀念雕像仍聳立在東北各處,國王、皇后及皇室重要成員的尊容更以碩大比例四散陳列在國家各個角落。泰國在時間轉變下,成為冷戰結構下必備防守的一員。

很多泰國人認為泰國沒有被殖民過,那並不是真的,我們根本是自我殖民了。

「很多泰國人認為泰國沒有被殖民過,那並不是真的,我們根本是自我殖民了,被箝制在這樣的思想裡。你問我為什麼東北人的音樂或藝術創作中,總是談論政治。生活在緊臨邊界,土地接壤緬甸、寮國與柬埔寨的邊境區域,年輕的我時常站在湄公河的一端眺望另一端的生活。」座談中,策展人格拉西亞補充說道,「東北地區的青年很早就到海外打工,成為他國的勞工為求溫飽。科技的發達也使人們能以透過親人在海外的聯繫,一窺他者的樣貌。也許東北的後殖民學術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學理基礎,但我想身處在邊境,和這樣的勞動關係中,我們很難不回望自身處境,然後意識到那些原本理所當然的崇拜或記憶連繫的地方,有什麼值得反思。這或許你們所說的東北人較有的政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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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邊界抽象地在美術館中再次被具現,抑或以影像探尋、甚至提問著人們不停歸返記憶所繫之處的原初信仰是什麼?在泰國這樣社群中,象徵性遺產和不停被重新搭建的崇高形象,為何得以根植與傳承在這樣的群體裡,這是阿比查邦對己身經驗、對社會現象的一次次摸索。

「東北相對於曼谷而言,是很鄉下的地方。年輕時到曼谷,我都不敢讓別人知道我是東北來的。你能想像四十幾年前,那是一片荒蕪,我們什麼都沒有。雖然我的父母是醫生,但那也是孔敬除了寺廟之外,唯一的設施。我小時候都在醫療器材和病人生死之間穿梭,對於那些X光片、顯微鏡圖、細胞與日光燈管很感興趣。」

「當時會想要去哥倫比亞拍攝新片《Memoria》,一方面是在泰國創作久了,感覺到有點枯竭,加上2016年拍攝《華麗之墓》(Cemetery of Splendour),正逢泰皇駕崩,國家處於非常敏感緊張的狀態,劇組擔心新的作品拍攝會遇到阻撓和困難,所以決定把這個計畫拉到泰國以外的地點拍攝。會選擇哥倫比亞是因為一次旅遊剛巧經過,深入瞭解後發現這裡的動亂和泰國有很多相似之處,不論是國內的紛爭或是在國際上的處境,我認為跟泰國一樣,在與美國的關係上是很複雜且相對不受重視的。我希望可以在這樣的移地拍攝裡,找到新的可能性和獲得新的靈感。」

「對東北,我在情感上是愛跟恨交疊的。而哥倫比亞像是泡泡裡的另一個家。」阿比查邦想了一下,緩緩地說。深刻的自卑和纏繞在童年裡作為次等公民的無言感受,讓他在遠赴美國的當下,便開始了新的返家之旅。每一次創作最深刻驅動每一次展演的,是心中深層對重歷恐懼現場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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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作品《灰燼》(Ashes, 2012)受相機品牌LOMO所託,他拍攝與男友生活的日常,共同豢養的狗狗,記憶套上濾鏡逐漸消解,走至街上便撞見現實,閃過的數字112不是藝術家積極介入的社會事件,而是在泰國人民日常生活中,〈褻瀆皇室法〉(法條112號)所籠罩的恐懼。那是不得不觸及政治的紀錄,也是是次展覽中唯一被置於電影院般黑盒子,搭配成排座椅的一件展品。最新一件錄像作品《虛構》(Fiction, 2018),夜晚蟲鳴,一隻手筆耕著試圖記下一個夢。被寫下的日記,佐光影閃爍交替剪輯,透過投映到玻璃上,折射地面梯形變異的虛像,夢境從不存在在16:9或1:1的景框內,夢境包覆式地在昏暗的展間,為了創作者與觀眾,被再次搭建。

「所以我逃到電影裡,也逃到夢裡。」2016年阿比查邦接受英國泰德藝廊(Tate Gallery)訪談時這麼說。

如何劇場式的搬演夢中景色,重現家鄉感受,阿比查邦說,他是相對重視作品的質地(texture)的。是次展覽裡,他說,有些錄像的聲音因為展間設計的關係,得以被隔絕,不致干擾其他作品,有些作品則個被約劃至單一空間裡,儘管完成的年代不同,卻可以自成對話。「有時候我不太在意故事,我反而更在意質感。或許也跟我早期在美國受到的實驗影像訓練有關,從那時候對於底片質地的喜愛一直延續到今天,所以我會和熟悉的聲音設計師共同嘗試各種聲音的質地,電影方面我會和熟悉的剪輯師合作,除了敘事,影像上光影質地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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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場裡,觀眾站在空間中不同的點感受到的東西,是我在確認展場時不停去感受的。像是在意識層面把人的身體輸送(transport)到他處,這也是我近幾年對佛教教理研究出的一些思考,透過身在空間裡,光影影響的生理反應讓人更覺知(aware)自己的身體處在何處,也像是把你自己更帶進你自己,並不以真身真正去經歷什麼,但以知覺(sensation)與幻覺(illusion)的作用,將人帶離當下。」

建築專業出身的他,聞名於對展場空間設計每個細節的嚴謹。若是不能親自到場,也會請團隊人員與他視訊,到場確認細節。如今年於高雄市立美術館《太陽雨:1980年代至今的東南亞當代藝術》中,阿比查邦與賽勒斯作品《太陽雨》(Sunshower, 2017)幾近等比例的大象雕塑,他特別請熟悉他作品展出形式的貼身助理到高雄監督展品佈置狀況。

自我為景——景中釋然且從容

「時間會帶走。」

座談中,觀眾問道過往深層的自卑與認同的創傷,有否跟著創作的積累逐漸退去,阿比查邦想了想,很自適地回答這或許不該期待明確答案的提問。他從不諱言,東北出身的他,孩提時期與友人們時常瑟縮在暗室裡,他們搭起簡單的帳棚,只開著一盞微弱的燈,享受在這樣的空間裡得以「逃離」當下的氛圍。那是他來自「第三世界的次等公民」自卑的心理,然這樣的家亦是撫育他對情、對景、對狂中之靜的清晰理解與嚮往。冷靜的創作者,漸漸發展出自己創作的系統與脈絡,並在反覆嘗試中,他亦看見自己在時間的推瀾中,為何被時間帶走,何以從現實的沉重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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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為景(self-as-context)一詞緣自實證科學背景的新興心理學ACT(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ACT),由美國心理學家Steven C. Hayes發展而出。「自我為景」透過覺察當下及與認知情緒脫開,發展出一種觀察的自我感。化身觀察者,不過度涉入經驗中的情感感受,也並非抱持冷漠的態度,而是保有一段距離地重新理解記憶,進而接納,促發下一階段的行動發展。

借用「自我為景」根植於行為心理學的討論,我們不難在阿比查邦的自述和回應中,踏進他自我覺察的歷程裡。關乎自卑、關乎過往,進入記憶也進入夢境,在1994年離開泰國的那一刻起,阿比查邦被那份在異地震懾的顫動心靈,趨動著,重回家鄉與近似家鄉的場域,只是語言浪漫,夢境虛幻,影像的實踐在諸多具實驗精神的創作者光譜中,阿比查邦出挑地以他的紀錄、他的電影延續著一貫的敘事,同時開創其獨特的創作語言。

國家和皇室將人們客體化,訓練你成為無法獨立思考的機械。在泰國,你被宗教、被這些教條定義與解釋,無法成為一個主體。核心的恐懼是一直籠罩著的,雖然我的成長經驗使我無法同歷史上曾經抗爭的人一樣,但我還是想說故事,逃進電影裡。

阿比查邦深深覺察他在「逃脫」,並一次次地搭建得以逃脫的出發地,在家屋的重返過程裡,漸漸感到釋然從容。這是深處的自卑退去的痕跡嗎?還是因為不停直面自卑根源的脆弱,開始得以恬淡視之,在創作中不停提煉自己、反思恐懼為何。作為訪者、作為觀眾,我總驚奇於阿比查邦的赤誠與坦白,談及自己創作時,凝視影像裡深愛的景物人事時,廣袤似海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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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經濟因素的關係,其實我還是會想回泰國放映電影的。我想情況在好轉,電影很龐大複雜,他也可以是武器,替國家代言或表達個人意志。但我還是會以我自己的方式,持續去記錄我的記憶,透過這些媒介回應當下、回應泰國社會。」

當大師褪去國際上獲獎無數的光環時,回歸到單純視其為一個不停創作的創作者身上,那些被細膩規劃的展示裡,人們在展覽中期待看見的是什麼?我們走進他的景色裡,觀眾受邀,得以靠近一個生命體的經歷,在他的意識裡,參與這條創作者自我覺察的路徑,亦是共有一份夢,在昏沉之間,走上沉潛到觀眾自己的夢境與自我覺察裡。阿比查邦認為,他真真正正地將自己過往的作品都帶上了,隨著巡迴在走,新生活裡的他也沒有缺席,不停透過創作的實踐與重回記憶中家鄉的光景,組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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