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形影展的國際競賽單元有別於一般選片認知,強調由「真」人(“real” people)觀點出發,強調人本精神,選片團隊除了影展工作人員和電影學者,更包含當地小企業家與影展志工。繼上一屆有334分鐘的《家園—伊拉克零年》(Homeland (Iraq Year Zero),2015),今年國際競賽一部比一部長,包含中國導演朱聲仄的《又一年》、費德瑞克‧魏斯曼(Frederick Wiseman)的《歡迎參觀紐約市立圖書館》(EX LIBRIS - The New York Public Library),片長超過3小時的影片就有4部,場次之間往往只有90分鐘不到的休息時間,短時間內要消化大量資訊,迎接下一部影片,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理事藤岡朝子(Fujioka Asako)也表示今年對評審來說是特別辛苦的一年。
本屆國際競賽單元的首獎「弗拉哈迪獎」(The Robert and Frances Flaherty Prize)由在台北電影節放映過的波蘭作品《信望愛之家》(Communion,2016)拿下,而敘利亞導演Alfoz Tanjour《卡其色的記憶》(A Memory in Khaki,2016)藉由卡其色的象徵──既是軍人也是學生制服的顏色──記錄五個人對敘利亞獨特的複雜情感,拿下「山形市長賞」。「優秀賞」則由拉烏爾佩克《我不是你的黑鬼》(I Am Not Your Negro,2017)與中國導演沙青《獨自存在》獲得,巴西導演João Moreira Salles的《激情時刻》(In the Intense Now)則像篇影像論文(essay film),將三段1969年的重大事件交叉剪輯,密集的旁白與影像素材反覆辯證,獲得特別賞的肯定。
本屆「亞洲新力」(New Asian Current)單元投件作品共為645 部,來自63 國家與地區,首獎「小川紳介獎」由香港導演陳梓桓《亂世備忘》(Yellowing,2016)拿下,別具意義。領獎時陳梓桓感謝所有被攝者,希望各方持續關注香港的政治情勢。優秀賞則由韓國導演Song Yun-hyeok《The Slice Room》與印度Anushka Meenakshi和Iswar Srikumar執導的《Up Down & Sideways》獲得,緬甸華僑趙德胤的《翡翠之城》和韓國鄭潤錫的《龐克海盜地獄首爾》拿下特別提及獎。
其他值得一提的競賽片,像《唐吉訶驢》(Donkeyote)會在今年金馬影展放映,故事雖小卻簡潔真摯,傾斜緊貼驢子的鏡頭魅力十足,展現導演渾然天成的視覺感。荷蘭導演伊斯特(Ester Gould)的《A Strange Love Affair with Ego》,透過四位女性折射人們在當代社會中對受到關注的渴求,但觀點的選擇與字卡運用,顯得影片在敘事策略上還有尚未解決的矛盾。《卡拉布里亞》(Calabria)則拍攝兩名瑞士殯儀館工作人員將一具屍體送回義大利卡拉布里亞,影片大半部都在車子內進行,五組鏡頭輪流剪接切換,樸素的外表下場場有戲,兩位迷死人的素人漫談,信手拈來道出瑞士二代移民的文化。
原一男導演(右二)與紀錄片被攝者(左一至三)出席映後。(攝影/鄭雯芳)
逝者猶未安魂,傷痕依舊需要撫平──
311後山形影展的持續記錄與行動
《Tremorings of Hope》劇照。《Tremorings of Hope》劇照。立「Cinema with Us」單元,持續關注海嘯與福島核災對居民與日本社會的影響,希望引發觀眾思考紀錄片在行動中所扮演的角色,雖然至今年已是第四屆,在某些地區仍有人因海嘯下落不明,災難的創傷並沒有隨著時間輕易消褪。
伊藤憲的《怪物君:吉增剛造和震災》紀錄日本當代著名詩人吉增剛造,在311後嘗試以影像及聲音創作詩作《怪物君》的過程,算是展覽的錄像作品。較具代表性則是大地震前,已在波伝谷村進行民俗學調查的年輕導演我妻和樹,畢業後拍成《在波伝谷生活的人們》(The People Living in Hadenya),記錄了尚未遭受海嘯的小村風情。新片《Tremorings of Hope》則入圍今年國際競賽單元,延續前作紀錄地震後波伝谷的人們被分散到不同的組合屋區,希望透過傳統獅子舞的祭典召喚昔日的團結力量,觀察村民對復甦的渴望和懷疑。
《在波伝谷生活的人們》以蹲點、考究的方式,捕捉了村莊各行各業旺盛的生命力與傳統人情,其實也是支持導演持續紀錄的動力之一,續作《Tremorings of Hope》投入了大量的情感,無法割捨的篇幅在整體上難免讓人覺得失衡,但當「重建」(Recovery)在日本社會每年被儀式性地提起、逐漸成為意義不明的政客語言,兩部影片橫跨了災難前後,彼此對照,展現紀錄片介入現實,改變攝者與被攝者的生命,呼應了「Cinema with Us」單元的終極意義。
今年「山形與電影」單元以紀念佐藤真這位推動紀錄片的先軀作為企劃核心,帶來「山形銀幕復興!」(Yamagata Silver Screen Revival!)、「十年旅行:佐藤真,紀錄片的現在與未來」(Ten Trips Around the Sun: Sato Makoto’s Documentary Horizon Today)、座談與講座、紀錄劇場《Everett Ghost Lines Version B-Faces》,具有奠基過去、檢視現在、展望未來的意味。
我看的兩部短片:《SELF AND OTHERS》和《阿賀的記憶》(Memories of Agano),素材都是16mm拷貝。《SELF AND OTHERS》是佐藤真將36歲便英年早逝的攝影師牛腸茂雄生前留下來的攝影照片、書信以及錄音製作成53分鐘的短片,靜態的照片、生前的遺物、生活的街道、過去錄下來的聲音,散發出強烈的生命力。另一部《阿賀的記憶》從一個樹林間張起大大的白幕,放映十年前製作的《生活在阿賀》開始,慢慢帶觀眾回到十年後的阿賀,本片乃延續自1992年記錄新瀉縣阿賀地區的水俁病受害者的《生活在阿賀》(Living on the River Agano,1992)。佐藤真回到阿賀看看當年那些居民,以及依然荒蕪的稻田、無人居住的房舍。攝影機帶觀眾凝視著居室裡正在爐上燒煮的茶壺,時間像是靜止不動,而白煙緩慢上揚,畫外音是老婆婆笑嚷著不要拍她。阿賀地區的居民承受水俁病之苦,十年後是否被人們遺忘了呢?時間與空間在緩慢節奏的影格中,交錯出淡淡的宿命感。
表演結束後,Roxlee拿出剪刀將膠卷剪成段,當作入場券讓觀眾象徵性的索票進場,放映作品為Roxlee的影像總集,包括動畫、劇情片、紀錄片。有些作品沒有對白也沒有字幕,主辦單位安排了辯士站在銀幕右方現場加入旁白,我尤其喜愛《Harajuku》與《The Great Smoke》,前者拍攝原宿街舞影,有著MTV的質感與強烈節奏,後者反覆利用素描的局部展現推動敘事,充滿不設限的想像力與童趣。中場休息時,Roxlee告訴觀眾如果想睡就安心睡,想回家就回家吧,他希望觀眾觀看電影是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