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286 2010-12-03 | 影人 |
茱麗葉們,和他們的愛情
訪《茱麗葉》導演陳玉勳、沈可尚、侯季然
文 / 曾芷筠
三段式電影《茱麗葉》由推動「推手計劃」的李崗監製,集合了陳玉勳、侯季然、沈可尚三位導演的短片,各自精彩詮釋現代版「茱麗葉」。喜歡提拔新人的監製李崗,原本計畫找三位年輕新銳導演,最後成功找來睽違電影圈許久的陳玉勳導演,中年卻同樣新銳,形成了一個相當新鮮有趣的組合。陳玉勳笑言:「我比他們還像新人!」兩位年輕導演沈可尚和侯季然雖然只相差一歲,也熟悉彼此的作品,《茱麗葉》卻是兩人首次合作。

侯季然〈該死的茱麗葉〉敘述在印刷廠工作的小兒麻痺患者秀珠(徐若瑄飾),為了博得羅偉(王柏傑飾)的好感,而替左派學生社團偷印刊物。1970年代的懷舊感躍然於影像上,出人意表的劇情轉折和徐若瑄的演技將愛情中的羞辱與背叛演繹得細膩動人。沈可尚〈兩個茱麗葉〉則透過兩個不同世代女性的交會、延續,展演愛情的必然模式。一人分飾兩角的李千娜精彩的表現令人激賞,馬祖北竿的超現實荒涼感和獨特的海岸線更渲染出一種抽象,成為一則寓言故事。而陳玉勳〈還有一個茱麗葉〉則找來康康反串「朱立業」,一個總是失戀、準備尋短的中年男子,意外被找去當廣告臨演,並找到了生命中的「羅密歐」。三段短片不僅精準刻劃愛情中男女的各種模樣,也充滿三位導演誠懇的創作自省。

沈可尚導演擅長紀錄片與實驗短片,作品有《與山》、《噤聲三角》、《野球孩子》,並獲得各種獎項肯定,許久未拍劇情片的他自言為了拍攝此片,許多東西都是第一次嘗試。而今年以《有一天》大放光芒的侯季然,拍過紀錄片《台灣黑電影》、《我的七四七》,身體中的老靈魂配上情感細膩的劇本,是相當有個人特色的台灣新銳導演。資歷最深的陳玉勳導演,早先從電視劇起家,90年代之後轉拍電影,擅長喜劇片和搞笑題材,作品有《熱帶魚》(1995)、《愛情來了》(1997),惜碰上本土電影工業的瓦解與市場低迷,自此專心拍廣告。本片為陳玉勳導演重回電影圈的暖身作品。本期【放映頭條】專訪《茱麗葉》的三位導演,談拍片的構想、電影創作的甘苦。


侯季然〈該死的茱麗葉〉
本片的英文片名為「Juliet’s Choice」,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片名。您為何以白色恐怖時期為背景?又將男主角設定為一個左派文藝大學生?
侯季然(以下簡稱侯):英文片名原本叫「Juliet Deserves Romeo」,但覺得說得太白了,後來才改成「Juliet’s Choice」。我從以前就很喜歡七O年代,因為這段時間不像五、六O年代那麼肅殺。在五、六O年代,只要說錯一句話後果就會很嚴重,文學、電影也都避談「真實」這一塊,例如武俠片、瓊瑤電影,都比較偏離現實。到了七O年代,政治氣氛比較鬆動,還有經濟變好、文化較開放,開始有了鄉土文學,人也有很多新的想法。片中這些20多歲的年輕人是1949年後在台灣出生的一代,他們沒有真正經歷過大陸的那段歷史,所以自然會想要關心自己的土地、寫自己的故事。我自己很著迷這個年代,雖然是戒嚴時期,但所有事情都在萌芽當中。這個時代對我而言像是戒嚴的終結,也是純真的終結,特別讓我感興趣。

我寫劇本時,刻意突顯那種私密的、小情小愛的追求,這跟當時理想的追求不一樣,我想作一個對照。追求社會、文學理想似乎很崇高,而追求愛情則是很私人的,我想要達到一種反諷,我認為追求個人愛情的強烈程度其實和追求理想一樣。

這跟您本身的的成長經驗有關嗎?您是否有特別受到左派文學作品或政治思潮的影響?
侯:我是1973年出生的,長大之後才回頭去理解那個時代。如果要說受到影響的話,應該是那個年代的三廳愛情電影。等於是先看到比較不真實的部份,再對真實的狀況有興趣,這中間有一個很大的反差,非常有趣。但是,電影裡的誇張情緒其實又是反映現實的,只是用不真實的方式呈現。

我之前的紀錄片《台灣黑電影》就是在探討社會寫實片和社會真實之間的連結,拍完之後很想拍續集,取名《台灣夢電影》,特別講三廳愛情電影。我看了很多那時候的片,加上我父母是在七O年代從鄉下來到台北,所以我對那時年輕人的生活特別有興趣。以前在念書時,文藝社的朋友都說要看陳映真的作品,但我其實看不太下去(笑),反而看比較多朱天心的作品。

片中的美術設計很成功地表現出那個時代的老舊氛圍,例如鉛字排字機、印刷廠、電話等等,請談談這個部份的安排。
侯:鉛字印刷廠的場景是在劇本第二稿之後才出現的,我意圖重現那個年代獨有的行業。鉛字在影像上很好玩,光是美術層面就很有可看性,因此才決定了女主角是一個在鉛字印刷廠工作的女生。拍攝的時候,美術設計花了非常多工夫,我們在台灣各地各自找到了部分場景,但都沒有完整的景,最後決定在棚內搭出來。那台印刷機是從萬華的工廠地下室搬來的,我們用起重機吊過來,還請師傅來重新組裝。

徐若瑄在片中飾演一個勇敢追求愛情,卻被羞辱、受傷,最後背叛了這個社團的小兒麻痺患者,多層次的心理轉折相當豐富細密。您本身身為男性,但將女性殘障者的心理掌握得非常好,您是如何做到的?
侯:其實我並沒有認識這樣的女性,開拍時我去找身心殘障協會,請理事長幫忙介紹這個年紀的小兒麻痺的女性。我花了很多時間跟她們聊,發現她們有些共通點,例如特別逞強,即使是一句無心的話,她們也可能會受傷,然後拼命做好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我把她們的故事參考進來,去揣摩她們的身心狀態。對她們來說,裝支架是很痛苦的事情;她們從小到大吃盡了苦頭,一方面看別人的眼光過生活,二方面又想證明自己跟別人一樣。

Vivian來演這個角色,最大的挑戰是要把她拍成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形象。我認為她也是一個很逞強、很寂寞的人,雖然表面上都很開心、笑容滿面,外表又如同天使,但是她從出道以來真的承受了很多一般人無法承受的事情,包括去日本發展,要在那樣嚴苛的環境生存下來,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當我看到她上日本綜藝節目,我會去想像她的心情,她是多麼緊咬住這個機會。我覺得Vivian的這個層面也幫助了我去呈現這個女性角色。

為了演出這個小兒麻痺患者,您是否有讓Vivian接受特別的訓練?
侯:我們先幫她量身訂做了支架和拐杖,她非常拼命,自己會去找小兒麻痺患者聊天,請她們走路給她看,自己在旁邊看,或是拍下來。她把支架帶回家去練習,不分晝夜穿著,要體會生活中所有的細節和不方便。後來,她因此而受傷癱瘓,有次去上海工作時,一下飛機就站不起來。穿支架時用力的方式和平常不同,不能靠蠻力,我們那時都不了解;後來找到一個整骨師父,教她如何使力和走路,那樣使力之後,會走得更像小兒麻痺患者。

片中的男女主角和西方傳統的「茱麗葉」相當不同,結局也非常出人意料。您剛剛提到原本的片名叫「Juliet Deserves Romeo」,您想藉著最後的結局傳達什麼訊息?
侯:《茱麗葉》的原著是相配的一對,雖然家族勢不兩立,但外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的故事有點反諷,她所喜歡的男生和她是天差地遠的,但因為男主角叫羅密歐,所以她只要是茱麗葉,不管怎樣,她就值得一個羅密歐。她最後的決定也不是計算好的,她在學校裡出醜之後,在憤怒、自卑、與羞愧的心情下打了這通檢舉電話,她其實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當男主角來找她時,對她來說其實是一個奇蹟,因為她以為一輩子從此和那個陽光世界無緣了,沒想到這個男生來關心她,她的背叛換來的竟是一個珍貴幸福的時刻。在這個短暫時刻裡,她有勇氣要求他帶她走,而男生也答應。為了這個愛情的幻覺,她不只付出自己的一切,也付出別人的一切,所以是很反諷的。


沈可尚〈兩個茱麗葉〉
您在短片中安排了兩個不同世代的女子,又使用一人分飾兩角的方式演出。對您來說,兩個世代之間的愛情觀點有何差異?
沈可尚(以下簡稱沈):兩者其實沒什麼差異,一萬年前的男女和現在的男女,他們之間的戀愛、分手、嚮往與執念這種輪迴,我認為永遠都不會改變。

那麼,男性和女性之間有差別嗎?您片中的男性似乎比較懦弱、無法承擔責任;而女性是比較執著、但又勇往直前的。

對我來說,寫劇本和拍電影都是從自己的經驗出發,這個劇本寫的其實是自己的故事。在我的世界裡,男人總是比較懦弱、不主動表達情感、不主動追求愛情的;女人反而比較勇於付出感情、承諾、接受男人的任何模樣。一個愛情的承諾最後無法實現,往往因為承諾是過於沉重的,承諾是愛情裡很重要的環節,但對我來說那不是愛情。我覺得愛情只存在於剛發生時的吉光片羽裡,在這之後,最重要的事是能不能從愛情中學習,繼續追求下一段愛情。

最令我回味的愛情記憶都是一些很私密、冒險、很有慾望的部份,但那些強烈的魔力會消失,從此愛情就不再是愛情,而只是一種感情的延伸。我覺得年輕時的初戀就是在這種魅惑中去承受最甜美的東西,但後續的承諾對他們而言太沉重了。電影裡,年輕的千娜在失戀之際遇上了這個男人和他的故事,他們的故事給她一些啟發,成為她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現代和過去的茱麗之間的關係彷彿一種輪迴轉世的宿命。透過過去的啟發,現代的茱麗/女性得到的是一種釋懷或解放嗎?
沈:確實是一種宿命,我是為了全片最後一個鏡頭才決定去馬祖北竿拍片的。我那時騎著摩托車在北竿勘景,騎到軍事重地就不能往上了;當我回頭一看,看見來時的那條路,遠方隔著海,有另外一座島。我覺得這個畫面就是整部片的寓意:愛情是一個圓圈,它永遠都不會變,從相識、曖昧、熱戀、私密的世界、冒險、探索等等,然後終究遇到考驗、許下承諾,接著,失敗或成功。如果失敗,就進入下一個圓圈,愛情可能到老死都是這麼一回事。

這個故事橫跨三十年,現代的茱麗剛好走到圓的最後一段,她不知道該不該往下一個圓繼續走;過去的茱麗從圓的起點開始,走到現代茱麗的起點,但她們一起在同一個原點開始走,走到下一個圓圈。我希望這個故事是一個寓言,所以不論是服裝場景、歌舞車隊的造型都沒有特定年代,我有意識地抗拒寫實,想要建立一個抽象的時空。

整部片確實呈現出超現實的感覺,例如精神病院、廢墟。這些非寫實的場景是您刻意安排的嗎?能不能多談一點?
沈:那棟精神病院其實是岸巡署的軍營,北竿很小,是一座孤島,只要一天就可以逛完了,但我非常喜歡那裡。我去的時候先問鄉公所有沒有醫院可拍,但真正的醫院在山洞裡,沒辦法借;後來找到一棟白色的建築物,是岸巡署的軍營,看起來很像醫院。透過岸巡署和馬祖縣政府的行文,總算有借到。我決定在北竿拍片之後,也隨著場地調整劇本和表演方法。

您如何想像精神病患?片中的患者看起來似乎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我對精神病院其實很熟悉,我姊姊長期在精神病院生活,所以我常常去探望她。一開始,我覺得那裡有點恐怖,我姊姊其實不太認識我,她認識的是另外一個世界,久而久之,反而是我在學習跟她和她的世界相處,我覺得這非常有趣。之後,我發現精神病患其實是很美好的,因為他們的身體雖然一直在衰老,但內在一直停留在某個狀態。他們可能很快樂,因為不必繼續往下走,這樣想後我就覺得比較自在。相對於正常人,必須面對沒得選的宿命,他們或許比較幸福。

我刻意把片中的若干事件和場景安排在精神病院,因為我覺得那是一群不願意往下走的人。這兩個女主角面對愛情的選擇,可以停留,或者往下走,我認為精神病院是一個很好的交會點。我相當崇拜女性的勇敢,所以我沒有安排她們留在精神病院裡。

您這次十分大膽地啟用新人李千娜,她的表現也獲得了金馬獎的肯定,請您談談和李千娜的合作,她有哪些特質符合這個角色?
沈:和千娜的合作過程還蠻有趣的,我已經有十年沒拍劇情片了。對我而言,這部片的很多東西都是第一次,是一個很新鮮的經驗,像是攝影師之前專拍陳界仁的錄像藝術,從沒拍過劇情片,千娜也是第一次演戲。

選角時,我非常困惑,因為這個角色很難演,必須同時表現兩種女性的狀態,複雜性高,又要能歌善舞,我又不想要那個女生看起來太現代。後來,我是憑直覺選的。千娜第一個從我腦海中冒出來,但她沒有演過戲,難免有一些忐忑。我找她來長談,談她的人生、感情經歷、和這個角色;她很篤定地告訴我,她想當一個好演員,而不只是要抓住一個機會。這讓我覺得值得一試,於是決定把重量擺在她身上。然而,第一天的排練狀況有點混亂,千娜有點慌亂,且她的表演方法都是來自電視劇,動作也沒有明確的意義。接著,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接受表演方法特訓,但其實這些課程和訓練只是過程,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信任。有一天晚上,我把千娜跟黃河叫過來,因為她們兩人之間一直有距離感。那天晚上,我把全部的人都趕走、把燈關掉,我要他們拋掉演員的身份,在黑暗中靠得很近,並說出對彼此的感覺。那是一個建立信任感的重要晚上,之後的排練就比較有路可走,雖然千娜還是受到一些折磨;過程中,黃河是一個很重要的幫手。千娜並不是一個學得很快的演員,但因為信任感有建立起來,她可以從記憶中找尋真實的自己,而不是靠表演方法。這個過程常常讓我忘記我在拍電影,重要的似乎是我和這群人的關係,還有走完這個旅程。

第一天拍的第一場戲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千娜要走上陽台哭泣,但是現場人太多了,她整個人發抖、一片空白,不只過去一個月的訓練都忘了,連腳本都想不起來。我們聊了一個多小時,聊到我說「拍吧!」那場戲她哭了十幾次,分幾個鏡位、幾個take,也幸好第一天就碰到難度這麼高的戲,渡過之後一切就好了一些。我覺得是信任感完成了整個過程。


陳玉勳〈還有一個茱麗葉〉
您怎麼會想到找一位男性來演茱麗葉?又為什麼選擇康康?
陳玉勳(以下簡稱陳):我的任務是搞笑,監製李崗希望觀眾看到這段可以開心一點,他也知道這是我擅長的,所以我一切從搞笑出發。我是後來才被找進來的,不像季然、可尚很早就開始寫劇本,所以一直在思考要找誰來演、茱麗葉是什麼意思等等,但我對莎士比亞也不熟(笑)。我本來想拍搞笑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但又覺得那樣沒意思,有一天我老婆跟我說:「難道茱麗葉一定要是女的嗎?」我就靈機一動,覺得男的茱麗葉會比較有趣,於是開始想演員,立刻就想到康康。我一直覺得康康這個人很怪,陰陰柔柔、慢慢吞吞的,節奏很奇怪,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感覺很驚悚(笑)。想到他之後,這個角色就活了,於是開始寫劇本。

另外,我之前一直想拍「臨時演員」,我覺得臨時演員很奇怪,他們被叫來,一天領幾百塊,大家就等在那兒,沒事的時候就聊天、打牌,也不會有人認真演戲。我每次看到臨時演員都覺得他們很閒,覺得做這個工作到底有什麼意義?我覺得他們很有趣,於是想拍這樣的人。

這一陣子,我心態上一直覺得自己很老,可能是因為我又回來拍電影,發現轉眼間十幾年就過去了,這種感覺非常可怕。拍《熱帶魚》時,我才32歲,現在已經快50歲了,卻發現中間一片空白,中年危機就出現了。最近,我不管寫什麼都會寫到中年人的心情,「朱立業」的角色也不自覺地寫成中年人的故事,再把好笑的東西加進去。

您過去拍了十幾年的廣告,期間也一直有人希望您回來拍電影,現在真正重新拍電影,您的心得和感想是什麼?
陳:很複雜。過去十幾年來我一直很矛盾,大家都叫我再出來拍電影,但是我已經沒有熱情了。我是一個很懶散的人,拍電影又是一件很累的事,我覺得拍了也不一定有人要看,那麼累幹嘛?拍完《愛情來了》之後,我就沒有再拍了,雖然中間一直有人想說服我,但我並不是很在意,直到中年危機產生。我一直在拍廣告,拍完也忘了內容是什麼,就像機器人、生產線一樣。我開始想:我已經快50歲了,身邊的朋友身體開始一一出現問題,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會不會有遺憾?想到這裡,我真的有點不甘願。

我現在組樂團也沒人要看,能做的就是拍電影。2008年,《海角七號》很紅的時候,有人認為我的通俗喜劇片可以賣座。我開始變得積極,崗哥又非常勤快,每天遊說我寫劇本,我於是寫了一個武俠劇本,想說要衝一個大的商業片。後來,崗哥又找我拍《茱麗葉》,我原本其實沒什麼興趣,但慢慢有調適,平衡自己的價值觀。首先,我知道這一定不容易賺錢,只好試圖找回熱情,而找回熱情的方式就是「惡搞」。我拍了很多廣告,有時候運氣很好,遇到一些客戶給我很多發揮空間,讓我去惡搞,拍好笑的橋段。只要客戶有空間給我,我會把它撐到最大,這種亂玩會讓人上癮。這次,崗哥對我的態度也是這樣,他放手讓我惡搞、瞎搞,這是這部片給我的動力。我二十年來已經拍過很多東西,讓我繼續拍下去、覺得有意思的唯一動力就是能夠隨心所欲。對我來說,正經地說一個故事很無趣,只有惡搞會讓我覺得有趣,拍《茱麗葉》不算是挑戰,而是一個沒有負擔的嘗試。

我一直在調整自己的心態,以前拍《熱帶魚》、《愛情來了》的時候,我其實有點不平衡,因為那個時代的台灣電影都被定位為比較嚴肅、以導演個人特色為主。我的電影在票房上不錯,但是在影展、評價上並沒有得到太大的認同,所以我心裡有點不平衡。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走影展那條路?或是繼續拍自己想拍的東西?我本身非常喜愛侯導和新電影的作品,最喜歡的華語片是《戀戀風塵》和《阿飛正傳》,這跟我的風格非常不同。我喜歡這樣的東西,但拍出來的東西卻是另一件事,一直非常矛盾。我原本可以繼續走《熱帶魚》這條路,但是拍《愛情來了》時,國片就垮了,我看不到市場,也不知道拍通俗片要給誰看,而影展那條路似乎也不適合,就一直卡在那裡。

直到最近,我才重新覺得通俗電影這條路可走。但是,光是通俗也不夠,只有惡搞可以讓我滿足。《茱麗葉》來得非常是時候,它不是我個人的長片,而是一個小品,可以讓我沒有包袱地惡搞。拋棄包袱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想把自己的包袱全部丟掉,不想再去想商業或藝術,而《茱麗葉》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也想知道觀眾能不能接受。

這部電影短片作品也帶有廣告的味道,廣告和電影對您來說有哪些差別?
陳:差別很大,我剛開始去拍廣告也很不適應,因為我被定位為電影導演、不會拍廣告。那時拍了很多鄉土劇,兩、三年後,廣告圈才接受我。我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稱為鄉土導演(笑),我總覺得自己的生長環境都拍不好,為什麼要去拍老外的東西?但在廣告界,普遍認為老外的東西就是好,鄉土的東西就是俗,價錢就低。我陸續拍了十幾年廣告,頭兩年時還會停工兩個月,把時間空下來寫電影劇本,但寫一寫又覺得不夠好,到了第三年就不再寫,專心去拍廣告了。

現在再回去拍電影,有些東西還是很不習慣,節奏和影像的感覺不同,因為電視是小畫面,而電影是很大的畫面。《茱麗葉》出現讓我有暖身的機會,熟悉一下電影,雖然這次還是不盡滿意,時間太趕了,但我很樂觀,只要有惡搞到,其他部份我就不會太在意。

短片以廣告「紅色緊身衣」為主,不只描寫中年人的心情,也具體化中年人的身體,這是您刻意選擇紅色緊身衣的原因嗎?
陳:這部片我找了一群醜男來演,要在他們身上加些東西,紅色緊身衣主要是想搞笑。我在網路上看過有人在賣這種緊身衣,他們會找有肚子的人來穿,看起來就很好笑,我很欣賞這種東西。塑身衣本身就很荒謬,一個中年男人不去運動,穿這個就會變帥哥了嗎?(笑)

此外,片中的另一主軸則是即興發揮的臨時演員。那麼,您在拍片現場也會讓他們即興發揮嗎?抑或是已經寫好的劇本?
陳:是寫好的劇本,但我其實犯了一個錯誤。以前我很會寫對白,但這次的對白比較不口語,加上很多演員沒有演過電影,他們都很尊敬電影,所以幾乎都照著劇本演出。唸起來怪怪的,但卻是我自己寫的對白,我其實更想讓他們即興演出。

不過,劇本沒有寫到動作,我會在現場教他們,演一次給他們看,大家都會一直笑,我拍這種片在現場會很三八。我以前沒發現我這麼喜歡拍喜劇,這次才讓我發現自己真的很愛拍喜劇,因為過程很快樂。

最後,請推薦【放映週報】的讀者一個非看不可的理由。
陳玉勳:這真的是一部很特別的電影,而且很好看,所以非看不可!

沈可尚:我覺得這部片是台灣這三年來最老少咸宜、平易近人,又充滿創作誠意的電影,不管是哪一個族群的觀眾,都可以在這一個半小時裡享受到電影的樂趣!

侯季然:在眾多談論愛情的國片裡,《茱麗葉》是真的有觸及到寫實層面的,例如愛情中的醜陋、不堪、沒有自信、絕望等等,所有曾經在愛情裡渴望和受傷的人,都會對這部片的各種情緒有共鳴,而且並不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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