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609 2017-10-13 | 台灣製造 |
慾望同志的純真尋愛——專訪《你找什麼?》導演周東彥
文 / 謝佳錦、波昂刺刺

有人將愛情視作生命中最高目標,耗盡一生精力追求,只為迎向幸福結局。與異性戀截然不同,同志沒有愛情典範可以效法。新聞、小說、戲劇、電影、流行歌曲、愛情指南書等等大眾媒介形塑出羅曼愛情的狹窄論調:單偶、男與女、浪漫約會、結婚成家。相較之下,同志缺乏客體仿效,在社會檢視的壓力下,躲躲藏藏發展出社群內的性社交文化:雜誌上的交友專欄、公園中的對眼探索、公廁裡的凝視默契、酒吧內的群聚狂歡、三溫暖的肉慾溫存、網路聊天室的換照聊天約見面。直至智慧型手機app問世,開始為當代交友文化寫下新章。透過照片與GPS定位,男同志得以便捷認識周遭使用者。不論是尋歡或是尋愛,不再是登天難題。

只不過便利科技之下,「愛」卻顯得模糊幻化。交友軟體上簡單一句「你找什麼?」,彷彿是哲學大哉問。問題的解答究竟是:找友情、找愛情、找激情,更或者是寂寞症患者的孤獨呢喃。拍過紀錄片《剩女,真的?》的導演周東彥對此感到興趣,將這句同志交友軟體最常見的開頭提問作為命題拍攝出電影《你找什麼?》。

《你找什麼?》甫入圍今年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隨後陸續在台灣國際酷兒影展以及香港同志影展選映,也獲邀擔任今年新加坡同志電影節(Love & Pride Film Festival)開幕片,不只如此,這部《你找什麼?》更一舉獲得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提名。周東彥透過60多位訪談者,耙梳出當代男同志網路交友現象。過程中,他不斷從問句開鑿出新的反問,建立起銀幕對話讓觀眾投射反思:在愛情的這條道路上,我找的究竟是什麼?

《你找什麼?》從周東彥的生活出發。起初,他僅是對同志交友軟體文化感到有趣。工作室實習生郭昕盈引介後,他開始探訪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義工,隨後將觸角擴及國內外友人。周東彥說自己出身劇場,沒有紀錄片的教條包袱,他能跟著直覺與興趣,恣意去訪問他人。

「我還滿enjoy(享受)那個過程。自己像是找他們看醫生。我不知道自己是醫生還是病人。當你有攝影機時,互相就在做一種奇妙的therapy(治療),彼此交流經驗。其實我像用一個故事在換另一個故事。我那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拍什麼。」談到創作初期,周東彥如此回答。

《你找什麼?》別於其他紀錄片,導演將自己置入影像成為受訪者。隨著拍攝時間位移,可見其心境移轉變遷。我詢問周東彥如何定位電影中的自己,他突然遲疑沉默,反問我意見才逐漸整理出回答:「我好像沒有想過我的角色。我不斷被提問,我也問別人問題。我放置、拼貼、剪接、串連很多答案。中間你可以持續地看到我在改變。我覺得這個還滿重要的。我大概就是帶著問題的人吧。」他接著說:「我覺得整部片的核心傳達的是『問題』,多於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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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交換故事的旅程

由於係從個人視角出發,《你找什麼?》並非上帝視角的同志百科全書,亦沒有論文視角或是歷史觀點。周東彥說:「電影的深入在於它囊括非常多的聲音。你會認同、驚訝、發笑、靜下心聆聽。它就是這個狀態。它沒有要訪問你的心路歷程,跟去你家,問你小時候經歷或是如何面對未來。《你找什麼?》已經不是《美麗少年》那個時代了。當年我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同志。《美麗少年》帶出了真實同志面向。」《你找什麼?》帶出了什麼面向?大概就是當代同志的百花齊放。

電影經由訪談者帶出同志多元樣貌。例如:導演大學時代拜讀其作品的Icon紀大偉、憶同志交友歷史的許佑生、體態豐腴的自信摯友Comei、不同國籍的同志族群、開放性關係的抉擇與否。打從一開始周東彥就設定沒要拍攝「遮頭遮面」的紀錄片,因此所有訪談者皆露臉入鏡。唯有Kevin談及娛樂性用藥,基於法律因素以黑影迴避曝光。這卻顯示出,在出櫃被視為驕傲的平權年代,受倫理、法秩序影響,某些次文化依然躲藏在櫃子內不能被打開。性傾向走出了櫃子,什麼又被滯留其中?透過藥用者的訪談,「衣櫃中的衣櫃」顯而易見。這印證周東彥的經驗談:「我認為出櫃真的好像是一個不會結束的事情。人生要不斷不斷地出櫃。」我不禁思索,平權之後,櫃子消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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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下的百種同志身影
同中有異,異中見同的愛情觀

別於追求異質的「酷兒」;《你找什麼?》更像是追求同質的「同志」。內部試映或是台北電影節映後QA,都曾有觀眾向周東彥反應,看完電影才明瞭同志和異性戀並沒有差別,無論是開放性或感情追尋的部份。他們在電影中找到了己身投射。周東彥笑說:「我覺得很有趣耶。你最能深入溝通到的,甚至不是男同志。」

電影追求出「人」的普同本質,周東彥卻認為「愛」沒有標準等調。他說:「我還滿怕『愛都是一樣的』這句話。有一點太理想。最近平權運動很常出現這句話。我覺得這是一句非常好的話,但我只是沒有那麼地把它放在自己身上。」誠如前作《剩女,真的?》,導演透過未婚單身者闡述愛情不應框限於社會普遍認定的形式。此生不渝的完美愛情並非人生終局的唯一歸屬,「愛」亦不屬於人生的「必要條件」或是「絕對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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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衛的慾望城市尋找單純的愛情

《你找什麼?》的周東彥令我聯想起《慾望城市》中的女主角凱莉。凱莉撰寫性愛專欄衝撞傳統藩籬。不過精神部分她卻顯得保守(或者該用質樸來形容),她相信「愛」,一生都在尋愛;同樣地,周東彥透過劇場符碼講述出同志文化的肉慾縱情、訪談剪輯談論出性愛的舉足輕重。可是,他的自身反問「你找什麼?」恰如凱莉尋「愛」,前衛中包覆單純。這份「愛」不是那種天經地義的明確目標,而是不確定性的未來憧憬、一種大於「愛」的多樣化愛情。直至電影落幕,周東彥沒有說出答案。觀眾卻深陷胡同中,在銀幕前與導演對話,成為了尋「愛」者的一環。

電影接近尾聲,有一幕對話令我無法忘懷。周東彥向前男友提問「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是什麼?」對方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只能斷斷續續地回道:「你不能問我這個問題。……我要怎麼回答?……我不知道。」曾經攜手經歷愛情的伴侶說自己不懂愛,當下我認為這句對白是殘酷的。沒想到周東彥說:「這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的『不知道』很重要。有的時候我們只是以為知道而已。不論是通俗或楊德昌的情與愛。其實《青梅竹馬》中侯孝賢就是一個『不知道』,我們大家都不知道,蔡琴也不知道。『不知道』很重要。如果你感到殘忍,那也很好,它更要放進來。但是第一,我沒有覺得他殘忍。第二,我覺得『不知道』與突然回答不出來很重要。我訪問一大堆人都很有答案嘛。如果有一個人是沒有答案,而且是跟我曾經在一起滿久的人。那很美呀!」

我聽來殘酷的愛語,對於周東彥卻是美麗的戀人絮語。這點出「愛」的異質感知,不同心境不同體悟。

正因如此,愛情沒有標準答案。世人渴望愛情,許多人將未來的幸福憧憬濃縮於「愛」,深信擁「愛」後現狀的悲戚、寂寞與不滿終將迎刃而解。同志亦如凡人,期盼美滿安頓結局,以致於茫茫人海之中尋覓「愛」,問著:「你找什麼?」。

《你找什麼?》將於10/22-11/17期間,於「台灣國際酷兒影展」放映。場次資訊請見:http://ppt.cc/fnOm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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