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電影資料館
587 2016-12-27 | 台灣製造 |
銀幕之外的無形畫筆——專訪電影聲音設計師周震
文 / 王念英

關於電影聲音,一直是人們談論電影時容易被忽略的元素,雖然從有聲電影的地位確立之後,電影就是音畫共存的媒介,但視覺始終主導著我們對電影的認識。其實,聲音設計從現場收音,到後期配音、配樂,音效與混音,專業技術分工的高度複雜性,值得我們細細探索。聲音能觸動內在靈魂,甚至能穿越時空,喚起過去記憶,透現當下現實,如此複雜難解的感知力,更是讓人不禁想一再探問的。在今年下半年上映的國片中的兩部電影裡——紀錄片《四十年》與《德布西森林》——聲音都扮演不容輕忽的角色。這次《放映週報》特別訪問了參與這兩部作品的聲音設計師周震(人稱周師傅),請他以這兩部電影為例,跟我們聊一聊,究竟聲音這個媒材在電影裡的作用為何,而聽覺又如何影響我們對電影的感受?

當談到走進電影聲音這一行的機緣,「應該從一出生吧!」周震笑著說。他的父親經營「中央視聽公司」,在七十年代拍攝廣告與短片,可說是台灣第一代的製作公司。周震的母親是知名作家愛亞,除了在父親的公司擔任編劇,同時也是廣播節目主持人,曾在陶曉清在中廣的節目「熱門音樂」中主持「愛亞信箱」單元。

因為父親的關係,周震從小就拍廣告,也跟離開中廣後的母親,一起在警廣主持過廣播節目。在此家庭環境熏陶中成長,孩子受父母親的影響,周震和家中的同輩手足,似乎生來就註定要走入電影圈,哥哥周書豪是著名攝影師,姐姐周書邁則是國際影展策展人。周震和電影的進一步接觸是從攝影開始,小時候自己在家裡弄了一間暗房,除了拍自己的攝影作品,也兼著做劇照。後來,他用拍攝劇照存下來的工資,自己再加上一些錢,和前輩買了一台二手的卡式數位錄音器材,就此開始踏入聲音設計的世界。從1997年的長片《三十而立》(劉嘉明導演)開始,周震在電影聲音的領域耕耘多年,已經擁有的豐富資歷,包括《九降風》、《冰毒》、《海上皇宮》、《十二夜》、《行者》等等,擁有一長串作品可數。

音效是電影重要的一環,但周震卻直說:「大部份的人對聲音設計根本不了解。」他提到前陣子才在金馬影展放映的紀錄片《擬音》,這部電影透過中影退休音效師傅胡定一,追溯聲音在台灣電影史發展過程扮演的角色,除了揭示音效在目前傳承上的困境,也暴露出整個產業環境對電影聲音設計專業的缺乏認識。從前期現場收音,到後期製作配音、音效與混音,每個環節都需要更細膩的理解,不光是技術本身,而是對電影概念的思考。如周震提到,聲音所產生的效果,對於構成電影感來說是很重要的,甚至可以讓我們重新理解電影是什麼,特別是此刻高度數位化的多媒體時代裡,存在太多的可能性,讓電影這個媒介不再受限於特定的範疇。

《德布西森林》:聆聽真實

以《德布西森林》來說,導演郭承衢還在發展劇本的階段,就已經跟周震提到這個拍片計劃,也開始跟他討論一些聲音處理的構想。

周震與郭承衢在拍攝郭的前作短片《闔家觀賞》時就合作過,郭承衢對聲音的重視令他印象深刻,還有當時合作的法國製片也對環境聲非常敏銳,竟然注意台灣垃圾車的音樂,要求特別錄這個聲音。

從現場拍攝到後製,周震全程參與,甚至開拍前半年他就飛到巴黎與混音師溝通,他強調這是身為聲音設計師必須盡到的監督責任。

在拍攝現場,周震對現場收音非常重視,因為環境裡各種質地的聲音,也會使聽者產生不同的空間感,便能由此為觀眾建立與現實實生活的關聯。在拍攝《德布西森林》時,為了呈現山林裡真實的聲音,周震特別與「台灣聲景協會」接觸,本來希望能請專家協助建立環境音,但後來因時間花費的考量而作罷,但還是以另一種方式合作,希望能請他們提供聲音的參考。結果他找到協會的理事長,就是以用聲音記錄台灣自然生態聞名,素有『野地錄音師』之稱的范欽慧。

其實兩人之前就認識,初次見面的經過十分有趣。有一年到中橫去拍片,晚上他自己跑去山裡錄音,遠遠看到一團光,他擔心是靈火,結果聽見腳步聲,原來是一個人,從他旁邊快速走過。隔天早上,他看見范欽慧拿了跟他一樣的錄音器材,才知道昨晚原來就是她跟自己擦肩而過。范欽慧長期關注自然環境的聲音,持續投入對所生長土地的關心,她在聲景協會成立時曾經提到:『我深信聲音是一種喚醒,也是改變的開始』 ,這與《德布西森林》裡所要傳達的概念幾乎不謀而合。而周震想到的合作方法,便是借用了她的新書《搶救寂靜:一個野地錄音師的探索之旅》裡所附CD收錄的珍貴台灣聲景原音。因此,《德布西森林》裡面聽見的山羌、台灣特有種的青蛙,這些聲音素材,都是來自范欽慧穿梭台灣山林野地所錄製的聲音。

而一直對自然環境聲音也很有興趣的他,在現場收音時,也希望能夠捕捉更多,甚至是不同時光裡聲音的變化。白天與夜晚,都會呈現非常不同的聲景。起初是蟬叫聲,漸漸退去時,鳥就開始叫,鳥走了以後紡織娘、蟋蟀們出來,又變成另一個充滿豐富聲景的世界。

在《德布西森林》的工作現場,他通常都等大家收工之後,便一個人往山裡走去,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錄音。一次,在晨昏交替時,他把麥克風放在腳架上,自己坐在石頭上,近乎冥想般的一動也不動。有一大群鳥飛過來唧唧叫,其中一隻飛過來抓住麥克風,叫得特別大聲,然後又突然飛走。這一段錄了38分鐘,法國的聲音剪接師Boris Chapelle在檢視素材時,也被這段聲音豐富的變化所吸引。《德布西森林》演員的配音,也是該片的一大挑戰,周震特別提到桂綸鎂在電影後半部的獨角戲,每一場戲的聲音表情都必須做足,每一個動作發出的細微聲響都非常重要,光是呼吸聲都要花上一整天時間來配音。

 

《四十年》:聆聽回憶

《四十年》是周震在拍攝《德布西森林》期間同時參與的另一個拍攝工作,他趁劇組下山轉點時,趕到民歌演唱會現場,去關切兩組錄音以及現場音響系統多軌錄音的協力,也要求每一組器材的規格統一。小巨蛋的空間非常巨大,不好控制收音效果,因此,每支收音麥克風都必須要非常清楚的定位,還要能夠一邊跟上舞台的表演,同時掌握觀眾的互動。小巨蛋裡,八隻槍型麥克風環繞現場,記錄台下與台上的聲音,也讓這部紀錄片可以呈現表演者在台上聽見自己的聲音,以及台下觀眾「聆聽觀點」(point of audition)之間產生不同的層次。

此外,導演侯季然希望能用聲音表現穿越時代的特質,因此會將原曲接上演唱會收音的錄音版本,這跟他試圖透過聲音表達空間轉換的想法類似。對周震來說,民歌是一種聆聽的記憶,那樣的時代,在菸酒公賣局的球場、國際學舍那樣的地方,他開始有了演唱會的經驗,那聲音迴盪在空間的感受,成為他對那個時代的記憶。也因為母親的工作,周震也都認識這些民歌手們,讓這時代與他有了更切身的關係,這是為什麼當初他極力爭取《四十年》的聲音設計工作。

對周震來說,民歌最美好的時光,是在二十週年時,他擔任整個活動的平面攝影,包括所有影片、專刊的照片。回想當時每天在「友善的狗」的地下室排練,演出結束的晚上,所有人都去慶祝,馬世芳彈吉他,大家唱歌,整個晚上都可以拍成一部電影。那些屬於過去的片段,共同聆聽的經驗,那些人的集體記憶,成為了一個時代。

比起影像,聲音其實才是創造三度空間的重要元素。身為觀眾,我們不只看,也聆聽電影,進入聲音創造的聽覺世界,甚至可能主導我們對於影像的感受,但是在以視覺為主的思考下,聲音總被視為輔助,在電影研究裡,也是較少受到關注的題目。或許因為它存於無形、抽象並難以捉摸,因此較為難以理解與訴說。藉著周震的這兩部作品《德布西森林》與《四十年》說出了聲音無法再被忽視的存在。如果說「光」是電影的隱喻,那麼聲音就是不斷迴盪黑盒子裡,照亮心底的幽微秘境,永不止息的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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