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詩人的漫長返鄉》(Solo, Solitude)裡頭,因為批判印尼蘇哈多(Soeharto)總統所領導的新秩序政權(New Order Regime)而被迫逃亡,最後被失蹤的詩人瑟古爾(Wiji Thukul)的〈花與圍牆〉。這首詩隨後在詩人遺孀和家人的允諾下,集結於其個人詩集《我想要變成子彈》(Aku Ingin Jadi Peluru)。電影中的女人對詩人說,「我只需要你存在」。如此形體存在,也就是活著的卑微願望,最終並沒有實現。詩人的身體消失於空氣中,其文字和文字附體的念白在電影中重生,組裝成一副新生的組合,在孤寂中面對政治機器的歷史幽魂。
▍變奏 II:死亡
他們將全部死去並且離開/我遠離家鄉/在墓地上歌唱/我所有的朋友已然死去並且離開
《歌手阿伯告別秀》(Singing in Graveyards)述說一位年屆70的過氣菲律賓搖滾明星的模仿者,老年時依然懷抱著搖滾夢而在苟延殘喘終至失落而緩緩凋零的人生。這位扮演年邁模仿者的演員,本身即是曾經叱吒一時的搖滾傳奇派佩.史密斯(Pepe Smith)。觀者從派佩.史密斯的身體中猶若同時看到雙面鏡的兩面,真實人生與電影人生的不斷折返,於一片搖滾靈魂、身軀、精神的死亡所變奏出的重複性卻又層層交匯的樂音之中。片末的歌曲,即是預言,也是一種即便面對死亡,也要繼續歌唱的重生。
▍變奏 III:寂寞公路
大力水手(Popeye the sailor man)是泰國電影《親愛的大笨象》(Pop Aye)中的主體,也是主角大象的名字。經典美國動畫中的水手卜派(Popeye),其實隱匿了某種身體特質的敘述:突出的眼睛。水手的身分本身,即具備了突出的眼睛以觀看地平線以外另一方的神祕境地,也隱藏了一種以航海來發現新大陸的想像。然而,電影中的卜派,則被塑造成某種對於逝去時光的懷舊和緬懷。在這部人與象的公路電影中,對於鄉下與自然、城鄉差距的描繪,配置於同樣被遺忘、嫌棄的過氣建築師身上。在大力水手的旋律之中,隱匿了對於當代社會意圖尋找過去的失落和嚮往。這種充滿矛盾的追尋過程,也在曼谷這座原來由運河做為命脈,如今發展出了高空式陸上行舟運行和移動法則的城市顯露其身影。電影中的建築師做為建構實體的策畫人物,在這趟公路旅程中彷彿和大象一同測量和繪製出了不可見而佈滿矛盾的心靈地圖,或更確切地說,牽引出製圖過程中的諸多悖論。曼谷和許多正在向經濟發展靠攏,摒棄過往的東南亞國家或城市一樣,究竟誰才是最終掌握了話語權的征服者?
同樣沒有傳統多重奏的樂音和旋律,《恐懼錄音室》(On the Origin of Fear)整部影片看不見任何無法直視的血淋淋畫面,只有一個電影配音員的工作片段,儼然如導演般口吻說話的畫外音,指導著配音員進行一切錄音工作。配音的內容,正是印尼新秩序時期所製作,關於1965年印尼政變的官方紀錄片。這部官方紀錄片,對於每一位在1980年代於印尼成長的人們來說,是揮之不去的歷史魅影。影片中的配音員,同時配置了施虐者與受害者的聲音。從聲音和話語於意識中所牽動的不可視影像,藉由配音過程的重現來進行歷史的除魅過程,同時也釋放並召喚出過去在記憶的碎片之中藏匿之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