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2011-02-18 | 電影研究 |
《9》:末日之時總是懷舊
文 / 宋育成

編按:請試著回想那條你前幾日才剛走過的街,新完工的摩天大樓和斑駁的眷村建築比鄰而立,空氣中未乾的油漆味雖濃郁,卻掩蓋不住往日情懷的追憶。於是,電影適得其所地成為舊時記憶的載體,透過鏡頭印刻在膠卷上ㄧ格格的畫面,導演和演員試著替觀眾捕捉無數已逝的昨日。懷舊的美就在於它和現實總隔著一段距離,那樣的距離彷彿替一切的人事物打上柔焦,製造無限的朦朧美。同時,距離也是可近可遠的,導演可以用精確、悉心的形式錯置現在和過去的時光,也可以模糊回憶與現實之間的那條線。自本期始專欄將連續5週連載「懷舊←→未來」專題,生命猶如一條長河,電影時而溫婉的順流而下,時而成為一股逆流向上的力量,也從不同生命經驗的段落切入,讓困在現實中的我們,能汲取每一刻值得紀念的瞬間。)


啟示/後啟示類型(Apocalyptic and post-apocalyptic)電影的終極目標總是宏大而理想的,它描述一個世界文明被無以彌補的錯誤所毀滅之後,殘餘的人類如何在這極端的環境生存並為物種的延續所奮鬥,同時期望一個英雄(救世主)出現,讓一切回到當初那個令人懷念、富足美滿的往日時光中。「啟示」(apocalyptic)之義源於聖經故事中對末日之時耶穌再臨的期望跟預言(The Book of Revelation)。如同它在宗教層面上所具有的意涵,科幻文類中啟示/後啟示的亞型所要拯救的對象就成了當代承受著由科技理性掌控下非人化社會的異化人類群體。然而,「拯救全人類」在人類文明尚未毀滅的當下之時絕非一個具有合法行動力的理想跟抱負,啟示錄所傳達出的意識型態其實是保守的、對於現況感到憂慮而幻想出一個犯下嚴重錯誤所將造成的恐怖後果。如此看來,啟示錄總是帶有那麼一點恐嚇性質,是對未來一種悲觀的想像與逃避,如同柏拉圖所說的洞穴寓言,那個無法適應陌生新事物的人最終還是回到熟悉的洞穴裡,回到永遠屬於他的幽暗天堂中。

所以人們會因此而世故冷眼的看待末日預言嗎?當做是一些娛樂性的荒謬狂想。或者,我們總是需要啟示錄來作為現代人類群體意識中的憂慮和恐懼重現?如此的不斷復返於科幻作品中直至陳腔爛調,因而預言成真的末日降臨之時,才能世故豁達的一笑至之。

年輕導演尚恩‧艾克(Shane Acker)初試啼聲之作《9:末世決戰》(9, 2009)營造出一個人類被機器毀滅後無比荒涼、一片死寂的世界。科學家用自己的智力創造了會自主思考跟創造的機器大腦,被用於製造跟發明軍事機器的用途上。想不到機器反撲,演變成人類與機器的戰爭,疲弱無力抵抗的人類最終被消滅,僅存下來懊悔的科學家用自己的靈魂製造了9個小機器人,作為人類生命延續的最後希望。這樣的劇情乍看之下實在了無新意,人類跟機器彼此間角力的主題早在十年前的《駭客任務》(The Matrix, 1999)、《X接觸──來自異世界》(eXistenZ, 1999),甚至更早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 1982)、《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 1995)就發展到一種更為複雜的擬像與超感知意識的層面,像《9》這樣新的作品為何回到一個比《魔鬼終結者》(Terminator, 1984)更簡單的架構跟思維呢?

《9》也許沒有意圖要爭辯科技與人類之間錯綜複雜的政治角力,它在這方面的簡單設定讓主題回到一個更為純粹、真誠的情感層面。故事背景的設定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歐洲,那些復古引人懷念的器械、建築等,一再凸顯出了它作為科幻電影的特殊性,也使它有別於同樣描寫浩劫後地球的《瓦力》(WALL-E, 2008)。片頭科學家臨死前用精巧的手工跟簡單的材料組裝出9號機器人,這段畫面喚醒了早已習慣透過電腦創造事物的我們雙手的本能,而《9》所要傳達的就是這種在科幻電影中被遺忘許久原始、懷舊的身體感知。小機器人們沒有金屬冷冽的理性外表,他們披上了麻布做成的外衣作為皮膚、點起火柴照明、用直覺和雙手作事,他們各自繼承了科學家個性上不同的部份:1號守舊獨裁;2號聰敏機伶;3、4號是鑽研在書本中研究歷史跟知識的雙胞胎;5號擅長修理跟運用損壞的物件;6號預知未來和創造藝術;7號驍勇善戰;8號是強壯的惡霸;而主角9號代表著科學家感性的一面,他善良、體貼而誠懇,面對敵人時充滿正義與勇氣。科學家將他的智力獻給了機器大腦;將自己人性的靈魂獻給了9個小機器人。

「懷舊」是理性與人性對立辯證時不可避免回到的原點。對於當代啟蒙理性發展的批判不遺餘力的法蘭克福學派哲學家阿多諾、霍克海默常被解讀為對前現代時期的社會狀況充滿懷舊的鄉愁,然而就像他們對於啟蒙跟理性批判思考的起點一樣,二次大戰是引發對科技邏輯跟技術理性產生質疑的開端。《9》對二戰復古的故事設定讓科幻的啟示錄類型回到那個哲學思辨的誘發點,而懷舊則是作為一種原始核心的呈現,要體現出人類差異於機械那種與生俱來、無可抹去、活生生的靈魂特質。茱蒂‧嘉蘭(Judy Garland)演唱的〈Over the Rainbow〉切入影片中正巧畫龍點睛地為《9》產生了巧妙的互文。《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 1939)裡的茱蒂‧嘉蘭用這首歌唱出她渴望逃離絕望混亂的世界,走向彩虹的彼端,一個曾在搖籃曲中聽聞的新天地。而啟示錄所期盼的何嘗不是如此?啟示錄在聖經裡期盼耶穌的再臨,在科幻類型中期盼救世主讓人可以回到自我掌控命運的世界中。我們害怕世界末日的核心原因在於存在的消逝,從個人、群體、思想到靈魂的消失。

那麼人的存在呢?《9》片中幾乎沒有看到人,何來人性之說?小機器人們繼承了人的靈魂,各自成為了活靈活現的角色人物。而就像片末死去的那些小機器人的靈魂升上天堂後,為大地將下了生命了雨水一樣,啟示錄是關於信仰的故事類型,它是關於人的本質性這回事,那些生命的情感、互動、勇氣與突破,不論世界末日怎麼來臨,英雄所要拯救的,是靈魂的延續。《9:末世決戰》讓這個主題因而更純粹了點,也讓這個簡單的小故事,有了宏大的觀點和感動。

(本文作者宋育成為南藝大動畫藝術與影像美學所-影像美學組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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